英國文雋
【光明網】一個夏天的早晨,一只癩蛤蟆蹲在湖邊,肚皮一鼓一鼓地喘著氣,兩個凸起的無神的眼睛望著湖裡嬉戲的鄰居們。
花鴨一家上個月才添了丁,六隻毛絨絨的小傢伙跟在父母後面游得挺歡;鴛鴦夫婦像往常一樣,安靜沉穩地滑動著水,形影不離;大雁們有的在岸邊踱步覓食,有的在草地上臥著休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天鵝一家,天鵝夫婦和兩個接近成年的孩子,他們個個都有著修長的脖頸,雪白的羽毛,婀娜多姿的體態,不論是引頸舒展,還是埋頭清理羽毛,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那麼氣質高雅,儀態萬方。幾乎每個遊人走過這裡,都要情不自禁地讚歎:「多美的天鵝啊!」
「哼,他們有什麼了不起的?」癩蛤蟆最不願人們誇讚天鵝,「不就是脖子長點兒,羽毛白點兒?讓我長成這樣我還不干呢!人是多麼沒有品味呀,竟然沒有注意到我,我會唱歌,還有…。對了,最重要的是,我是四條腿,哼,連進化論都不懂!」說完,用它那無神的凸眼憤憤地又望了一眼天鵝們,拖著笨重的身子,慢慢地往住所爬。
它路過花鴨門前時,看見一盆水把路擋住了一點兒,頓時火上來了:「天鵝臭美,你鴨子也想擋道?」它走到盆邊,使足力氣拚命蹦,一下,兩下,三下…。「咚!」終於蹦入水盆中,它游了幾下,把身子靠在盆邊,蹭了蹭多年沒好好清洗過的癩皮,然後跳出來,慢悠悠地爬去了。
夜幕降臨了,癩蛤蟆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驚醒了。只聽見花鴨爸爸厲聲嚷著:「你這媽媽怎麼當的?給孩子們留的水怎麼這麼髒?天哪,還有一股奇臭的怪味兒!」花鴨媽媽高聲回道:「沒看見我這麼忙嗎?要同時照顧六個孩子,你當爸爸的不能幫一把嗎?臨走前這水明明是乾淨的嘛!」黑暗中,癩蛤蟆竊笑著。突然間它的凸眼翻了兩翻,又生出一計。它從住所出來,爬向花鴨家。
花鴨夫婦仍在吵著,突然看見癩蛤蟆探頭進來,嚇了一跳,住了嘴。「癩大哥,深更半夜的,您怎麼來了?」花鴨爸爸打量著癩蛤蟆。「我聽見你們的爭吵了,唉,本不想來的,」癩蛤蟆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可是眼看你們好好的日子給攪了,於心不忍哪!誰讓咱們是近鄰來著。」花鴨媽媽疑惑地望著這位近鄰,勾起了她的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兩年前,她與丈夫正度新婚蜜月,這位近鄰 用他可惡的大嘴巴到處造謠,說她不是正宗花鴨家族成員,而是旁系雜交的品種,弄得花鴨爸爸差點兒和她「拜拜」,幸虧天鵝大嫂出面調解請人幫忙調查,開了一張血統證書,才算了事。
忽然一聲「大妹子」使花鴨媽媽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大妹子!」癩蛤蟆又親切地喊了一聲,「鴨老弟,千萬別錯怪大妹子,這水怎麼髒的,我親眼所見,是天…。」它警惕地望望門外,「是你們的天鵝大哥站在盆中洗腳來著!」「是嗎?」花鴨兩口子異口同聲地問。「唉,你們和天鵝是朋友,他們對你們夠手下留情的了。」癩蛤蟆看看這對漸漸上鉤的魚,心裡暗自好笑,「據我所知,他們有霸佔鴛鴦夫婦安樂窩的企圖,還有趕走大雁群的野心呢!」「不會吧?」花鴨媽媽不解地眨著眼睛,「鴛鴦夫婦的安樂窩那麼小,他們根本進不去呀!」「糟了,」癩蛤蟆心裡「咯登」一下,「我怎麼忘了這碴兒了?」但它凸眼一轉,立即答道:「他們佔窩是假,其實還不是想趕人家走嘛!」看看花鴨兩口子將信將疑的神情,癩蛤蟆說:「總之,有人擾亂秩序,想稱王稱霸,大家都留點兒神!」說完退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花鴨夫婦帶著孩子們先來到鴛鴦夫婦的安樂窩前,悄悄地把昨夜癩蛤蟆的話告訴了他們。鴛鴦大哥聽後,大笑:「哈哈哈,這位癩先生又閒得難受了!我們在這兒住這麼多年了,誰什麼樣還不清楚嗎?『賊喊捉賊』是這位癩先生的慣用手法了。天鵝夫婦待人真誠,寬厚,心地善良,絕對不可能去害別人的。」鴛鴦大嫂說:「倒是這位老癩,從來見不得別人比它強,誰人緣好,它也氣,誰漂亮,它也氣,誰家夫妻感情好,它也氣。那不前些年它看我和你大哥感情好,就到處造謠說,天鵝大哥看上我了,虧得你大哥和天鵝大哥是信得過的好兄弟,要不然,我們的家庭早被這老癩給拆了。」鴛鴦大哥說:「你們還年輕,缺乏經驗,以後多觀察,多思考,就不會輕易被騙了。」
在花鴨一家去湖邊的路上,他們碰見了大雁群也往湖邊走。為首的雁隊長對他們說:「你們聽說了嗎?天鵝一家明天就要遷居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他似乎沒看到花鴨兩口子吃驚的表情,接著說:「多麼和平善良的天鵝一家呀!我們每年飛到這裡,都得到他們的無私幫助。我弟弟腿傷了,也多虧他們精心照顧,才很快復元了。明年再來,就見不到他們了。唉…。」忽然聽見大雁群中有嚶嚶的嗚咽聲,原來是最年幼的雁小妹,她一邊抽泣著一邊說:「他們沒走,我已經開始想念他們了。」
在上午湖中嘻戲時,大家沒有看到天鵝一家,可能他們在忙於打點行裝。他們要走了,每個人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麼。花鴨媽媽對丈夫說:「我們險些聽信了那個癩蛤蟆的鬼話,錯怪了好人。」說著,眼淚快掉下來了。花鴨爸爸說:「不要難過,吃一塹長一智嘛。」「唉,別說了。」花鴨媽媽說,「對我來說,這已不是第一次了,我也太…。」 花鴨爸爸安慰說:「不要太自責了,俗語說:好人不知道壞人怎麼壞。這只能說明你太單純,善良了。」花鴨媽媽迷惘地說:「是嗎?」像是在問丈夫,又像是在問自己。
清晨,霞光萬道。在湖邊,天鵝一家在左鄰右舍和大雁群的一片「再見」聲中騰空而起,從容優美地撲打著雪白色的翅膀,緩緩地飛向遠方。
癩蛤蟆在草叢中看著這告別的一幕,幸災樂禍地想:「哎呀,他們可走了,除去了我心頭一大患。」它看著天鵝們遠去的身影,似仍不解心頭之恨:「哼,不就有一對破翅膀嗎?好像誰多希罕似的。我就不信,我的腿還不如你的翅膀好使…。」 說著,使出吃奶的勁兒,奮力一跳,「撲」的一聲,四腳朝天重重地落在地上,像洩了氣的濕皮球。
一對年輕的夫婦牽著一個小孩路過這裡,小孩說:「我要看天鵝,天鵝呢?」爸爸說:「天鵝飛走了。」小孩看見肚皮朝天的癩蛤蟆,問:「這是什麼?這麼醜。」媽媽一把抱起他,把他的頭轉向別處,說:「別看這個,太噁心,晚上睡覺會做惡夢的。」
他們走了。只見癩蛤蟆仍在那裡,四爪無力地在空中亂劃著,兩隻無神的凸眼不甘心地四處張望,黃黃的大肚皮一鼓一鼓,發出「咕咕」的嘟囔聲,似乎在表達著它對善良美好事物的仇恨,和對大勢已去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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