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104, 105, 106)

吳承恩

 

西遊記 (104)

作者:吳承恩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鬧金山兜洞 如來暗示主人公(上)

話說孫大聖得了金箍棒,打出門前,跳上高峰,對眾神滿心歡喜。李天王道:「你這場如何」行者道:「老孫變化進他洞去,那怪物越發唱唱舞舞的,喫得勝酒哩,更不曾打聽得他的寶貝在那裏。我轉他後面,忽聽得馬叫龍吟,知是火部之物。東壁廂靠著我的金箍棒,是老孫拿在手中,一路打將出來也。」眾神道:「你的寶貝得了,我們的寶貝何時到手?」行者道:「不難!

不難!我有了這根鐵棒,不管怎的,也要打倒他,取寶貝還你。」

正講處,只聽得那山坡下鑼鼓齊鳴,喊聲振地,原來是兕大王帥眾精靈來趕行者。行者見了,叫道:「好!好!好!正合吾意!

列位請坐,待老孫再去捉他。」

好大聖,舉鐵棒劈面迎來,喝道:「潑魔那裏走!看棍!」那怪使槍支住,罵道:「賊猴頭!著實無禮!你怎麼白晝劫吾物件?」行者道:「我把你這個不知死的孽畜!你倒弄圈套白晝搶奪我物!那件兒是你的?不要走!喫老爺一棍!」那怪物輪槍隔架。這一場好戰:大聖施威猛,妖魔不順柔。兩家齊鬥勇,那個肯干休!這一個鐵棒如龍尾,那一個長槍似蟒頭。這一個棒來解數如風響,那一個槍架雄威似水流。只見那彩霧朦朦山嶺暗,祥雲靉靉樹林愁。滿空飛鳥皆停翅,四野狼蟲盡縮頭。那陣上小妖吶喊,這壁廂行者抖擻。一條鐵棒無人敵,打遍西方萬里游。那杆長槍真對手,永鎮金皘稱上籌。相遇這場無好散,不見高低誓不休。那魔王與孫大聖戰經三個時辰,不分勝敗,早又見天色將晚。妖魔支著長槍道:「悟空,你住了,天昏地暗,不是個賭鬥之時,且各歇息歇息,明朝再與你比迸。」行者罵道: 「潑畜休言!老孫的興頭才來,管什麼天晚!是必與你定個輸贏!」那怪物喝一聲,虛幌一槍,逃了性命,帥群妖收轉干戈,入洞中將門緊緊閉了。

這大聖拽棍方回,天神在岸頭賀喜,都道:「是有能有力的大齊天,無量無邊的真本事!」行者笑道:「承過獎!承過獎!」李天王近前道:「此言實非褒獎,真是一條好漢子!這一陣也不亞當時瞞地網罩天羅也!」行者道:「且休題夙話。那妖魔被老孫打了這一場,必然疲倦。我也說不得辛苦,你們都放懷坐坐,等我再進洞去打聽他的圈子,務要偷了他的,捉住那怪,尋取兵器,奉還汝等歸天。」太子道:「今已天晚,不若安眠一宿,明早去罷。」行者笑道:「這小郎不知世事!那見做賊的好白日裏下手?似這等掏摸的,必須夜去夜來,不知不覺,才是買賣哩。」火德與雷公道:「三太子休言,這件事我們不知,大聖是個慣家熟套,須教他趁此時候,一則魔頭睏倦,二來夜黑無防,就請快去!快去!」

好大聖,笑唏唏的,將鐵棒藏了,跳下高峰,又至洞口,搖身一變,變作一個促織兒,真個嘴硬須長皮黑,眼明爪腳丫叉。

風清月明叫牆涯,夜靜如同人話。泣露淒涼景色,聲音斷續堪誇。客窗旅思怕聞他,偏在空階床下。蹬開大腿三五跳,跳到門邊,自門縫裏鑽將進去,蹲在那壁根下,迎著裏面燈光,仔細觀看。只見那大小群妖,一個個狼餐虎咽,正都喫東西哩。行者揲揲錘錘的叫了一遍。少時間,收了家火,又都去安排窩鋪,各各安身。約摸有一更時分,行者才到他後邊房裏,只聽那老魔傳令,教:「各門上小的醒睡!恐孫悟空又變什麼私入家偷盜。」又有些該班坐夜的,滌滌托托,梆鈴齊響,這大聖越好行事,鑽入房門,見有一架石床,左右列幾個抹粉搽胭的山精樹鬼,展鋪蓋伏侍老魔,脫腳的脫腳,解衣的解衣。只見那魔王寬了衣服,左胳膊上,白森森的套著那個圈子,原來象一個連珠鐲頭模樣。你看他更不取下,轉往上抹了兩抹,緊緊的勒在胳膊上,方才睡下。行者見了,將身又變,變作一個黃皮虼蚤,跳上石床,鑽入被裏,爬在那怪的胳膊上,著實一口,叮的那怪翻身罵道:「這些少打的奴才!被也不抖,床也不拂,不知什麼東西,咬了我這一下!」他卻把圈子又捋上兩捋,依然睡下。行者爬上那圈子,又咬一口。那怪睡不得,又翻過身來道:「刺鬧殺我也!」

行者見他關防得緊,寶貝又隨身,不肯除下,料偷他的不得。跳下床來,還變做促織兒,出了房門,徑至後面,又聽得龍吟馬嘶,原來那層門緊鎖,火龍火馬,都吊在裏面。行者現了原身,走近門前,使個解鎖法,念動咒語,用手一抹,扢扠一聲,那鎖雙鐄俱就脫落,推開門,闖將進去觀看,原來那裏面被火器照得明晃晃的,如白日一般。忽見東西兩邊斜靠著幾件兵器,都是太子的砍妖刀等物,並那火德的火弓火箭等物。行者映火光,周圍看了一遍,又見那門背後一張石桌子上有一個篾絲盤兒,放著一把毫毛。大聖滿心歡喜,將毫毛拿起來,呵了兩口熱氣,叫聲「變!」即變作三五十個小猴,教他都拿了刀、劍、杵、索、球、輪及弓、箭槍、車、葫蘆、火鴉、火鼠、火馬一應套去之物,騎了火龍,縱起火勢,從裏邊往外燒來。只聽得烘烘焃焃,撲撲乒乒,好便似咋雷連炮之聲。慌得那些大小妖精,夢夢查查的,披著被,朦著頭,喊的喊,哭的哭,一個個走頭無路,被這火燒死大半。美猴王得勝回來,只好有三更時候。卻說那高峰上,李天王眾位忽見火光幌亮,一擁前來,見行者騎著龍,喝喝呼呼,縱著小猴,徑上峰頭,厲聲高叫道:「來收兵器!來收兵器!」火德與哪吒答應一聲,這行者將身一抖,那把毫毛復上身來。哪吒太子收了他六件兵器,火德星君著眾火部收了火龍等物,都笑吟吟贊賀行者不題。

卻說那金皘洞裏火焰紛紛,唬得個兕大王魂不附體,急欠身開了房門,雙手拿看圈子,東推東火滅,西推西火消,滿空中冒煙突火,執著寶貝跑了一遍,四下裏煙火俱熄。急忙收救群妖,已此燒殺大半,男男女女,收不上百十餘丁;又查看藏兵之內,各件皆無;又去後面看處,見八戒、沙僧與長老還捆住未解,白龍馬還在槽上,行李擔亦在屋裏。妖魔遂恨道:「不知是那個小妖不仔細,失了火,致令如此!」旁有近侍的告道:「大王,這火不幹本家之事,多是個偷營劫寨之賊,放了那火部之物,盜了神兵去也。」老魔方然省悟道:「沒有別人,斷乎是孫悟空那賊!怪道我臨睡時不得安穩!想是那賊猴變化進來,在我這胳膊叮了兩口。一定是要偷我的寶貝,見我抹勒得緊,不能下手,故此盜了兵器,縱著火龍,放此狠毒之心,意欲燒殺我也。賊猴啊!你枉使機關,不知我的本事!我但帶了這件寶貝,就是入大海而不能溺,赴火池而不能焚哩!這番若拿住那賊,只把刮了點垛,方趁我心!」說著話,懊惱多時,不覺的雞鳴天曉。

那高峰上太子得了六件兵器,對行者道:「大聖,天色已明,不須怠慢。我們趁那妖魔挫了銳氣,與火部等扶住你,再去力戰,庶幾這次可擒拿也。」行者笑道:「說得有理。我們齊了心,耍子兒去耶!」一個個抖擻威風,喜弄武藝,徑至洞口。行者叫道:「潑魔出來!與老孫打者!」原來那裏兩扇石門被火氣化成灰燼,門裏邊有幾個小妖,正然掃地撮灰,忽見眾聖齊來,慌得丟了掃帚,撇下灰耙,跑入裏面,又報導:「孫悟空領著許多天神,又在門外罵戰哩!」那兕怪聞報大驚,扢迸迸,鋼牙咬響;

滴溜溜,環眼睜圓,挺著長槍,帶了寶貝,走出門來,潑口亂罵道: 「我把你這個偷營放火的賊猴!你有多大手段,敢這等藐視我也?」行者笑臉兒罵道:「潑怪物!你要知我的手段,且上前來,我說與你聽:自小生來手段強,乾坤萬里有名揚。當時穎悟修僊道,昔日傳來不老方。立志拜投方寸地,虔心參見聖人鄉。
學成變化無量法,宇宙長空任我狂。閑在山前將虎伏,悶來海內把龍降。祖居花果稱王位,水簾洞裏逞剛強。幾番有意圖天界,數次無知奪上方。御賜齊天名大聖,敕封又贈美猴王。只因宴設蟠桃會,無簡相邀我性剛。暗闖瑤池偷玉液,私行空閣飲瓊漿;龍肝鳳髓曾偷喫,百味珍饈我竊嘗;千載蟠桃隨受用,萬年丹藥任充腸。天宮異物般般取,聖府奇珍件件藏。玉帝訪我有手段,即發天兵擺戰場。九曜惡星遭我貶,五方凶宿被吾傷。普天神將皆無敵,十萬雄師不敢當。威逼玉皇傳旨意,灌江小聖把兵揚。相持七十單二變,各弄精神個個強。南海觀音來助戰,淨瓶楊柳也相幫。老君又使金剛套,把我擒拿到上方。

綁見玉皇張大帝,曹官拷較罪該當。即差大力開刀斬,刀砍頭皮火焰光。百計千方弄不死,將吾押赴老君堂。六丁神火爐中煉,煉得渾身硬似鋼。七七數完開鼎看,我身跳出又凶張。諸神閉戶無遮擋,眾聖商量把佛央。其實如來多法力,果然智慧廣無量。手中賭賽翻筋鬥,將山壓我不能強。玉皇才設安天會,西域方稱極樂場。壓困老孫五百載,一些茶飯不曾嘗。金蟬長老臨凡世,東土差他拜佛鄉。欲取真經回上國,大唐帝主度先亡。觀音勸我皈依善,秉教迦持不放狂。解脫高山根下難,如今西去取經章。潑魔休弄獐狐智,還我唐僧拜法王!」那怪聞言,指著行者道:「你原來是個偷天的大賊!不要走!喫吾一槍!」這大聖使棒來迎。兩個正自相持,這壁廂哪吒太子生瞋,火德星君發狠,即將那六件神兵,火部等物,望妖魔身上拋來,孫大聖更加雄勢。一邊又雷公使捎,天王舉刀,不分上下,一擁齊來。那魔頭巍巍冷笑,袖子中暗暗將寶貝取出,撒手拋起空中,叫聲 「著!」呼喇的一下,把六件神兵、火部等物、雷公捎、天王刀、行者棒,盡情又都撈去,眾神靈依然赤手,孫大聖仍是空拳。妖魔得勝回身,叫:「小的們,搬石砌門,動土修造,從新整理房廊。待齊備了,殺唐僧三眾來謝土,大家散福受用。」眾小妖領命維持不題。

西遊記 (105)

作者:吳承恩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鬧金山兜洞 如來暗示主人公(下)

卻說那李天王帥眾回上高峰,火德怨哪吒性急,雷公怪天王放刁,惟水伯在旁無語。行者見他們面不廝睹,心有縈思,沒奈何,懷恨強歡,對眾笑道:「列位不須煩惱,自古道,勝敗兵家之常。我和他論武藝,也只如此。但衹是他多了這個圈子,所以為害,把我等兵器又套將去了。你且放心,待老孫再去查查他的腳色來也。」太子道:「你前啟奏玉帝,查勘滿天世界,更無一點蹤跡,如今卻又何處去查?」行者道:「我想起來,佛法無邊,如今且上西天問我佛如來,教他著慧眼觀看大地四部洲,看這怪是那方生長,何處鄉貫住居,圈子是件什麼寶貝。不管怎的,一定要拿他,與列位出氣,還汝等歡喜歸天。」眾神道:

「既有此意,不須久停,快去快去!」

好行者,說聲去,就縱筋鬥雲,早至靈山,落下祥光,四方觀看,好去處:靈峰疏傑,迭嶂清佳,僊岳頂巔摩碧漢。西天瞻巨鎮,形勢壓中華。元氣流通天地遠,威風飛徹滿臺花。時聞鐘磬音長,每聽經聲明朗。又見那青松之下優婆講,翠柏之間羅漢行。白鶴有情來鷲嶺,青鸞著意佇閑亭。玄猴對對擎僊果,壽鹿雙雙獻紫英。幽鳥聲頻如訴語,奇花色絢不知名。回巒盤繞重重顧,古道灣環處處平。正是清虛靈秀地,莊嚴大覺佛家風。那行者正然點看山景,忽聽得有人叫道:「孫悟空,從那裏來?往何處去?」急回頭看,原來是比丘尼尊者。大聖作禮道:

「正有一事,欲見如來。」比丘尼道:「你這個頑皮!既然要見如來,怎麼不登寶剎,且在這裏看山?」行者道:「初來貴地,故此大膽。」比丘尼道:「你快跟我來也。」這行者緊隨至雷音寺山門下,又見那八大金剛,雄糾糾的兩邊擋住,比丘尼道。「悟空,暫候片時,等我與你奏上去來。」行者只得住立門外。那比丘尼至佛前合掌道:「孫悟空有事,要見如來。」如來傳旨令入,金剛才閃路放行。行者低頭禮拜畢,如來問道:「悟空,前聞得觀音尊者解脫汝身,皈依釋教,保唐僧來此求經,你怎麼獨自到此?有何事故?」行者頓首道:「上告我佛,弟子自秉迦持,與唐朝師父西來,行至金皘山金皘洞,遇著一個惡魔頭,名喚兕大王,神通廣大,把師父與師弟等攝入洞中。弟子向伊求取,沒好意,兩家比迸,被他將一個白森森的一個圈子,搶了我的鐵棒。我恐他是天將思凡,急上界查勘不出。蒙玉帝差遣李天王父子助援,又被他搶了太子的六般兵器。及請火德星君放火燒他,又被他將火具搶去。又請水德星君放水渰他,一毫又渰他不著,弟子費若干精神氣力,將那鐵棒等物偷出,復去索戰,又被他將前物依然套去,無法收降,因此特告我佛,望垂慈與弟子看看,果然是何物出身,我好去拿他家屬四鄰,擒此魔頭,救我師父,合拱虔誠,拜求正果。」如來聽說,將慧眼遙觀,早已知識,對行者道:「那怪物我雖知之,但不可與你說。你這猴兒口敞,一傳道是我說他,他就不與你鬥,定要嚷上靈山,反遺禍於我也。我這裏著法力助你擒他去罷。」行者再拜稱謝道:「如來助我什麼法力」如來即令十八尊羅漢開寶庫取十八粒「金丹砂」與悟空助力。行者道:「金丹砂卻如何?」如來道:「你去洞外,叫那妖魔比試。演他出來,卻教羅漢放砂,陷住他,使他動不得身,拔不得腳,憑你揪打便了。」行者笑道:「妙!妙!妙!趁早去來!」那羅漢不敢遲延,即取金丹砂出門,行者又謝了如來。一路查看,止有十六尊羅漢,行者嚷道:「這是那個去處,卻賣放人!」眾羅漢道:「那個賣放?」行者道:「原差十八尊,今怎麼只得十六尊?」

說不了,裏邊走出降龍、伏虎二尊,上前道:「悟空,怎麼就這等放刁?我兩個在後聽如來吩咐話的。」行者道:「忒賣法!忒賣法!才自若嚷遲了些兒,你敢就不出來了。」眾羅漢笑呵呵駕起祥雲。

不多時,到了金皘山界。那李天王見了,帥眾相迎,備言前事。羅漢道:「不必絮繁,快去叫他出來。」這大聖捻著拳頭,來於洞口,罵道:「潑怪物,快出來與你孫外公見個上下!」那小妖又飛跑去報,魔王怒道:「這賊猴又不知請誰來猖獗也!」小妖道:「更無甚將,止他一人。」魔王道:「那根棒子已被我收來,怎麼卻又一人到此?敢是又要走拳?」隨帶了寶貝,綽槍在手,叫小妖搬開石塊,跳出門來罵道:「賊猴!你幾番家不得便宜,就該回避,如何又來吆喝?」行者道: 「這潑魔不識好歹!若要你外公不來,除非你服了降,陪了禮,送出我師父師弟,我就饒你!」

那怪道:「你那三個和尚已被我洗淨了,不久便要宰殺,你還不識起倒!去了罷!」行者聽說宰殺二字,扢蹬蹬腮邊火發,按不住心頭之怒,丟了架子,輪著拳,斜行抅步,望妖魔使個掛麵。

那怪展長槍,劈手相迎。行者左跳右跳,哄那妖魔。妖魔不是是計,趕離洞口南來。行者即招呼羅漢把金丹砂望妖魔一齊拋下,共顯神通,好砂!正是那:似霧如煙初散漫,紛紛靄靄下天涯。白茫茫,到處迷人眼;昏漠漠,飛時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採藥的僊童不見家。細細輕飄如麥面,粗粗翻復似芝麻。

世界朦朧山頂暗,長空迷沒太陽遮。不比囂塵隨駿馬,難言輕軟襯香車。此砂本是無情物,蓋地遮天把怪拿。只為妖魔侵正道,阿羅奉法逞豪華。手中就有明珠現,等時刮得眼生花。那妖魔見飛砂迷目,把頭低了一低,足下就有三尺餘深,慌得他將身一縱,跳在浮上一層,未曾立得穩,須臾,又有二尺餘深。

那怪急了,拔出腳來,即忙取圈子,往上一撇,叫聲「著!」呼喇的一下,把十八粒金丹砂又盡套去,拽回步,徑歸本洞。

那羅漢一個個空手停雲。行者近前問道:「眾羅漢,怎麼不下砂了?」羅漢道:「適才響了一聲,金丹砂就不見矣。」行者笑道:「又是那話兒套將去了。」天王等眾道:「這般難伏啊,卻怎麼捉得他,何日歸天,何顏見帝也!」旁有降龍、伏虎二羅漢對行者道:「悟空,你曉得我兩個出門遲滯何也?」行者道:「老孫只怪你躲避不來,卻不知有甚話說。」羅漢道:「如來吩咐我兩個說,那妖魔神通廣大,如失了金丹砂,就教孫悟空上離恨天兜率宮太上老君處尋他的蹤跡,庶幾可一鼓而擒也。」行者聞言道:「可恨!可恨!如來卻也閃賺老孫!當時就該對我說了,卻不免教汝等遠涉!」 李天王道:「既是如來有此明示,大聖就當早起。」

好行者,說聲去,就縱一道筋鬥雲,直入南天門裏。時有四大元帥擎拳拱手道:「擒怪事如何?」行者且行且答道:「未哩!未哩!有處尋根去也。」四將不敢留阻,讓他進了天門,不上靈屑殿,不入斗牛宮,徑至三十三天之外離恨天兜率宮前,見兩僊童侍立,他也不通姓名,一直徑走,慌得兩童扯住道:

「你是何人?待往何處去?」行者才說:「我是齊天大聖,欲尋李老君哩。」僊童道:「你怎這樣粗魯?且住下,讓我們通報。」行者那容分說,喝了一聲,往裏徑走,忽見老君自內而出,撞個滿懷。行者躬身唱個喏道:「老官,一向少看。」老君笑道:「這猴兒不去取經,卻來我處何干?」行者道:「取經取經,晝夜無停;有些阻礙,到此行行。」老君道:「西天路阻,與我何干?」行者道:

「西天西天,你且休言;尋著蹤跡,與你纏纏。」老君道:「我這裏乃是無上僊宮,有甚蹤跡可尋?」行者入裏,眼不轉睛,東張西看,走過幾層廊宇,忽見那牛欄邊一個童兒盹睡,青牛不在欄中。行者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老君大驚道:「這孽畜幾時走了?」正嚷間,那童兒方醒,跪於當面道:「爺爺,弟子睡著,不知是幾時走的。」老君罵道:「你這廝如何盹睡?」童兒叩頭道:「弟子在丹房裏拾得一粒丹,當時喫了,就在此睡著。」

老君道:「想是前日煉的七返火丹,吊了一粒,被這廝拾喫了。

那丹喫一粒,該睡七日哩,那孽畜因你睡著,無人看管,遂乘機走下界去,今亦是七日矣。」即查可曾偷甚寶貝。行者道:「無甚寶貝,只見他有一個圈子,甚是利害。」老君急查看時,諸般俱在,止不見了金剛琢。老君道:「是這孽畜偷了我金剛琢去了!」

行者道:「原來是這件寶貝!當時打著老孫的是他!如今在下界張狂,不知套了我等多少物件!」老君道:「這孽畜在甚地方?」行者道:「現住金皘山金皘洞。他捉了我唐僧進去,搶了我金箍棒。請天兵相助,又搶了太子的神兵。及請火德星君,又搶了他的火具。惟水伯雖不能渰死他,倒還不曾搶他物件。至請如來著羅漢下砂,又將金丹砂搶去。似你這老官,縱放怪物,搶奪傷人,該當何罪?」老君道:「我那金剛琢,乃是我過函關化胡之器,自幼煉成之寶。憑你什麼兵器,水火,俱莫能近他。若偷去我的芭蕉扇兒,連我也不能奈他何矣。」

大聖才歡歡喜喜,隨著老君。老君執了芭蕉扇,駕著祥雲同行,出了僊宮,南天門外,低下云頭,徑至金皘山界,見了十八尊羅漢、雷公、水伯、火德、李天王父子,備言前事一遍。老君道:「孫悟空還去誘他出來,我好收他。」這行者跳下峰頭,又高聲罵道:「北潑孽畜!趁早出來受死!」那小妖又去報知,老魔道:「這賊猴又不知請誰來也。」急綽槍舉寶,迎出門來。行者罵道:「你這潑魔,今番坐定是死了!不要走!喫吾一掌!」急縱身跳個滿懷,劈臉打了一個耳括子,回頭就跑。那魔輪槍就趕,只聽得高峰上叫道:「那牛兒還不歸家,可待何日?」那魔抬頭,看見是太上老君,就唬得心驚膽戰道:「這賊猴真個是個地裏鬼!卻怎麼就訪得我的主公來也?」老君念個咒語,將扇子扇了一下,那怪將圈子丟來,被老君一把接住;又一,扇那怪物力軟筋麻,現了本相,原來是一隻青牛。老君將金鋼琢吹口僊氣,穿了那怪的鼻子,解下勒袍帶,係於琢上,牽在手中。至今留下個拴牛鼻的拘兒,又名賓郎,職此之謂。老君辭了眾神,跨上青牛背上,駕彩雲,徑歸兜率院;縛妖怪,高昇離恨天。孫大聖才同天王等眾打入洞裏,把那百十個小妖盡皆打死,各取兵器,謝了天王父子回天,雷公入府,火德歸宮,水伯回河,羅漢向西;然後才解放唐僧八戒沙僧,拿了鐵棒。他三人又謝了行者,收拾馬匹行裝,師徒們離洞,找大路方走。正走間,只聽得路旁叫:

「唐聖僧,喫了齋飯去。」那長老心驚。不知是什麼人叫喚,且聽下回分解。

西遊記 (106)

作者:吳承恩

第五十三回   禪主吞餐懷鬼孕 黃婆運水解邪胎(上)

德行要修八百,陰功須積三千。均平物我與親冤,始合西天本願。魔兕刀兵不怯,空勞水火無愆。老君降伏卻朝天,笑把青牛牽轉。話說那大路旁叫喚者誰?乃金皘山山神土地,捧著紫金缽盂叫道:「聖僧啊,這缽盂飯是孫大聖向好處化來的。因你等不聽良言,誤入妖魔之手,致令大聖勞苦萬端,今日方救得出。且來喫了飯,再去走路,莫孤負孫大聖一片恭孝之心也。」三藏道:「徒弟,萬分虧你!言謝不盡!早知不出圈痕,那有此殺身之害。」行者道:「不瞞師父說,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卻教你受別人的圈子。多少苦楚,可嘆!可嘆!」八戒道:「怎麼又有個圈子。」行者道:「都是你這孽嘴孽舌的夯貨,弄師父遭此一場大難!著老孫翻天覆地,請天兵水火與佛祖丹砂,盡被他使一個白森森的圈子套去。如來暗示了羅漢,對老孫說出那妖的根原,才請老君來收伏,卻是個青牛作怪。」三藏聞言,感激不盡道:「賢徒,今番經此,下次定然聽你吩咐。」遂此四人分喫那飯,那飯熱氣騰騰的。行者道:「這飯多時了,卻怎麼還熱?」土地跪下道:「是小神知大聖功完,才自熱來伺候。」須臾飯畢,收拾了缽盂,辭了土地山神。

那師父才攀鞍上馬,過了高山。正是滌慮洗心皈正覺,餐風宿水向西行。行彀多時,又值早春天氣,聽了些「紫燕呢喃,黃鸝睍睆。紫燕呢喃香嘴困,黃鸝襴睆巧音頻。滿地落紅如布錦,遍山發翠似堆茵。嶺上青梅結豆,崖前古柏留雲。野潤煙光淡,沙暄日色昏。幾處園林花放蕊,陽回大地柳芽新。正行處,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長老勒過馬觀看,遠見河那邊有柳陰垂碧,微露著茅屋幾椽。行者遙指那廂道:

「那里人家,一定是擺渡的。」三藏道:「我見那廂也似這般,卻不見船隻,未敢開言。」八戒旋下行李,厲聲高叫道:「擺渡的!橕船過來!」連叫幾遍,只見那柳陰裏面,咿咿啞啞的,橕出一隻船兒。不多時,相近這岸。師徒們仔細看了那船兒,真個是:

短桌分波,輕橈泛浪。瞰堂油漆彩,艎板滿平倉。船頭上鐵纜盤窩,船後邊舵樓明亮。雖然是一葦之航,也不亞泛湖浮海。縱無錦纜牙檣,實有松樁桂楫。固不如萬里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來只在兩崖邊,出入不離古渡口。那船兒須臾頂岸,有梢子叫云:「過河的,這裏去。」三藏縱馬近前看處,那梢子怎生模樣:頭裹錦絨帕,足踏皂絲鞋。身穿百納綿襠襖,腰束千針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皺面容衰。聲音嬌細如鶯囀,近觀乃是老裙釵。行者近於船邊道:「你是擺渡的?」那婦人道:

「是。」行者道:「梢公如何不在,卻著梢婆橕船?」婦人微笑不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將行李挑上去,行者扶著師父上跳,然後順過船來,八戒牽上白馬,收了跳板。那婦人橕開船,搖動槳,頃刻間過了河。

身登西岸,長老教沙僧解開包,取幾文錢鈔與他。婦人更不爭多寡,將纜拴在傍水的樁上,笑嘻嘻徑入莊屋裏去了。三藏見那水清,一時口渴,便著八戒:「取缽盂,舀些水來我喫。」

那呆子道:「我也正要些兒喫哩。」即取缽盂,舀了一缽,遞與師父。師父喫了有一少半,還剩了多半,呆子接來,一氣飲幹,卻伏侍三藏上馬。師徒們找路西行,不上半個時辰,那長老在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隨後道:「我也有些腹痛。」沙僧道:「想是喫冷水了?」說未畢,師父聲喚道:「疼的緊!」八戒也道:「疼得緊!」他兩個疼痛難禁,漸漸肚子大了。用手摸時,似有血團肉塊,不住的骨冗骨冗亂動。三藏正不穩便,忽然見那路旁有一村舍,樹梢頭挑著兩個草把。行者道:「師父,好了,那廂是個賣酒的人家。我們且去化他些熱湯與你喫,就問可有賣藥的,討貼藥,與你治治腹痛。」三藏聞言甚喜,卻打白馬,不一時,到了村舍門口下馬。但只見那門兒外有一個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績麻。行者上前,打個問訊道:「婆婆,貧僧是東土大唐來的,我師父乃唐朝御弟。因為過河喫了河水,覺肚腹疼痛。」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們在那邊河裏喫水來?」行者道:「是在此東邊清水河喫的。」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耍子!好耍子!你都進來,我與你說。」

行者即攙唐僧,沙僧即扶八戒,兩人聲聲喚喚,腆著肚子,一個個只疼得面黃眉皺,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燒些熱湯與我師父,我們謝你。」那婆婆且不燒湯,笑唏唏跑走後邊叫道:「你們來看!你們來看!」那裏面,蹼烤蹼踏的,又走出兩三個半老不老的婦人,都來望著唐僧灑笑。行者大怒,喝了一聲,把牙一嗟,唬得那一家子跌跌蹡蹡,往後就走。行者上前,扯住那老婆子道:「快早燒湯,我饒了你!」那婆子戰兢兢的道:「爺爺呀,我燒湯也不濟事,也治不得他兩個肚疼。你放了我,等我說。」行者放了他,他說:「我這裏乃是西梁女國。我們這一國盡是女人,更無男子,故此見了你們歡喜。你師父喫的那水不好了,那條河喚做子母河,我那國王城外,還有一座迎陽館驛,驛門外有一個照胎泉。我這里人,但得年登二十歲以上,方敢去喫那河裏水。喫水之後,便覺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後,到那迎陽館照胎水邊照去。若照得有了雙影,便就降生孩兒。你師喫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氣,也不日要生孩子,熱湯怎麼治得?」

三藏聞言,大驚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了?」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爺爺呀!要生孩子,我們卻是男身!那裏開得產門?如何脫得出來。」行者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個時節,一定從脅下裂個窟窿,鑽出來也。」八戒見說,戰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罷了罷了!死了死了!」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錯了養兒腸,弄做個胎前病。」那呆子越發慌了,眼中噙淚。扯著行者道:「哥哥!你問這婆婆,看那裏有手輕的穩婆,預先尋下幾個,這半會一陣陣的動蕩得緊,想是摧陣疼。快了!快了!」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陣疼,不要扭動,只恐擠破漿泡耳。」三藏哼著道:「婆婆啊,你這裏可有醫家?教我徒弟去買一貼墮胎藥喫了,打下胎來罷。」那婆子道:「就有藥也不濟事。衹是我們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陽山,山中有一個破兒洞,洞裏有一眼落胎泉。須得那井裏水喫一口,方才解了胎氣。

卻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來了一個道人,稱名如意真僊,把那破兒洞改作聚僊庵,護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賜與人。但欲求水者,須要花紅表禮,羊酒果盤,志誠奉獻,只拜求得他一碗兒水哩。你們這行腳僧,怎麼得許多錢財買辦?但只可挨命,待時而生產罷了。」行者聞得此言,滿心歡喜道:「婆婆,你這裏到那解陽山有幾多路程?」婆婆道:「有三十里。」行者道:「好了!好了!師父放心,待老孫取些水來你喫。」好大聖,吩咐沙僧道:

「你好仔細看著師父,若這家子無禮,侵哄師父,你拿出舊時手段來,裝嚇虎唬他,等我取水去。」沙僧依命,只見那婆子端出一個大瓦缽來,遞與行者道:「拿這缽頭兒去,是必多取些來,與我們留著用急。」行者真個接了瓦缽,出草舍,縱雲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禮拜道:「爺爺呀!這和尚會駕雲!」才進去叫出那幾個婦人來,對唐僧磕頭禮拜,都稱為羅漢菩薩,一壁廂燒湯辦飯,供奉唐僧不題。

卻說那孫大聖筋鬥雲起,少頃間見一座山頭,阻住雲角,即按雲光,睜睛看處,好山!但見那:幽花擺錦,野草鋪藍。澗水相連落,溪雲一樣閑。重重穀壑藤蘿密,遠遠峰巒樹木蘩。鳥啼雁過,鹿飲猿攀。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塵埃滾滾真難到,泉石涓涓不厭看。每見僊童採藥去,常逢樵了負薪還。果然不亞天台景,勝似三峰西華山!這大聖正然觀看那山不盡,又只見背陰處,有一所莊院,忽聞得犬吠之聲。大聖下山,徑至莊所,卻也好個去處,看那:小橋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籬落,幽人自往還。

不時來至門首,見一個老道人,盤坐在綠茵之上,大聖放下瓦缽,近前道問訊,那道人欠身還禮道:「那方來者?至小庵有何勾當?」行者道:「貧僧乃東土大唐欽差西天取經者。因我師父誤飲了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疼腫脹難禁。問及土人,說是結成胎氣,無方可治。訪得解陽山破兒洞有落胎泉可以消得胎氣,故此特來拜見如意真僊,求些泉水,搭救師父,累煩老道指引指引。」那道人笑道:「此間就是破兒洞,今改為聚僊庵了。我卻不是別人,即是如意真僊老爺的大徒弟。你叫做什麼名字?

待我好與你通報。」行者道:「我是唐三藏法師的大徒弟,賤名孫悟空。」那道人問曰:「你的花紅酒禮,都在那裏?」行者道:

「我是個過路的掛搭僧,不曾辦得來。」道人笑道:「你好癡呀!

我老師父護住山泉,並不曾白送與人。你回去辦將禮來,我好通報,不然請回,莫想莫想!」行者道:「人情大似聖旨,你去說我老孫的名字,他必然做個人情,或者連井都送我也。」

那道人聞此言,只得進去通報,卻見那真僊撫琴,只待他琴終,方才說道:「師父,外面有個和尚,口稱是唐三藏大徒弟孫悟空,欲求落胎泉水,救他師父。」那真僊不聽說便罷,一聽得說個悟空名字,卻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急起身,下了琴床,脫了素服,換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鉤子,跳出庵門,叫道:

「孫悟空何在?」行者轉頭,觀見那真僊打扮:頭戴星冠飛彩艷,身穿金縷法衣紅。足下云鞋堆錦繡,腰間寶帶繞玲瓏。一雙納錦凌波襪,半露裙襴閃繡絨。手拿如意金鉤子,鐏利杆長若蟒龍。鳳眼光明眉菂豎,鋼牙尖利口翻紅。額下髯飄如烈火,鬢邊赤發短蓬鬆。形容惡似溫元帥,爭奈衣冠不一同。行者見了,合掌作禮道:「貧僧便是孫悟空。」那先生笑道:「你真個是孫悟空,卻是假名托姓者?」行者道:「你看先生說話,常言道,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悟空,豈有假託之理?」先生道:

「你可認得我麼?」行者道:「我因歸正釋門,秉誠僧教,這一向登山涉水,把我那幼時的朋友也都疏失,未及拜訪,少識尊顏。適間問道子母河西鄉人家,言及先生乃如意真僊,故此知之。」

那先生道:「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真,你來訪我怎的?」行者道:「因我師父誤飲了子母河水,腹疼成胎,特來僊府,拜求一碗落胎泉水,救解師難也。」那先生怒目道:「你師父可是唐三藏麼?」行者道:「正是,正是。」先生咬牙恨道:「你們可曾會著一個聖嬰大王麼?」行者道:「他是號山枯松澗火雲洞紅孩兒妖怪的綽號,真僊問他怎的?」先生道:「是我之捨侄,我乃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處有信來報我,稱說唐三藏的大徒弟孫悟空憊懶,將他害了。我這里正沒處尋你報仇,你倒來尋我,還要什麼水哩!」行者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與我做朋友,幼年間也曾拜七弟兄,但衹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處,現隨著觀音菩薩,做了善財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麼反怪我也?」先生喝道:「這潑猢猻!還弄巧舌!我捨侄還是自在為王好,還是與人為奴好?不得無禮!喫我這一鉤!」大聖使鐵棒架住道:「先生莫說打的話,且與些泉水去也。」

那先生罵道:「潑猢猻!不知死活!如若三合敵得我,與你水去;敵不去,只把你剁為肉醬,方與我侄子報仇。」大聖罵道:「我把你不識起倒的孽障!既要打,走上來看棍!」那先生如意鉤劈手相還。二人在聚僊庵好殺:聖僧誤食成胎水,行者來尋如意僊。那曉真僊原是怪,倚強護住落胎泉。及至相逢講仇隙,爭持決不遂如然。言來語去成僝僽,意惡情凶要報冤。這一個因師傷命來求水,那一個為侄亡身不與泉。如意鉤強如蠍毒,金箍棒狠似龍巔。當胸亂刺施威猛,著腳斜鉤展妙玄。陰手棍丟傷處重,過肩鉤起近頭鞭。鎖腰一棍鷹持雀,壓頂三鉤蜋捕蟬。往往來來爭勝敗,返返復復兩回還。鉤攣棒打無前後,不見輸贏在那邊。那先生與大聖戰經十數合,敵不得大聖。這大聖越加猛烈,一條棒似滾滾流星,著頭亂打,先生敗了筋力,倒拖著如意鉤,往山上走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