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楓
【新光明網】我叫小雨,住在村民張大木家。實際上,好幾代了,我們一直和他們家生活在一起。媽媽說,我的名字就是大木給起的,因為我出生的時候身上有少許黑記,狀如雨點。我長得並不出眾,但我聰明,善解人意,所以深得大木喜愛。他名字叫大木,實際上一點也不木,機靈得很。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遠近聞名的浪子,吃喝玩賭,樣樣俱精。在張大爺、張大娘的唉聲嘆氣和大木媳婦鵲喜的哭泣聲中,我一天天長大。我並不經常見到大木,但每次他回來都會給我好吃的,逗我玩。聽鵲喜在飯桌上的哭訴,大木整宿在外面賭博,回來不是睡覺就是要錢,家裡什麼事也不做,醬油瓶倒了都不扶。後來,漸漸地有親戚找上門來,告狀說大木騙了他們錢,有的幾百,有的上千。張大爺陪著笑臉,連哄帶勸地把眾人打發走。回頭拿了根木棒子,躲在門後,等兒子進來。大木邁進前腳的功夫,鵲喜畢竟夫妻情重,跳過來抱住公公的胳膊,叫大木快跑。大木眼尖,一下子看明白了形勢,轉身飛奔。一直到張大爺對外宣布,放棄這個不孝子,生死與他無幹時,大木才敢回家。從此,同一屋簷下的父子倆,視如陌路。大木青山依舊。不久,鵲喜懷孕,借口回娘家養胎,不再回來。
幾個月後的一天,張家來了一位面容敦厚的年輕人。我的直覺向來極靈,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感到,他的到來將徹底改變張家的生活。這位姓袁的年輕人論起來也是張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清華大學畢業的,從北京回到家鄉,現在市裡工作,順道看看多年未見的親戚朋友。聽到北京,我直伸舌頭,那麼遙遠的地方,我這輩子都不會去的。大木那天恰巧頭疼,沒有出去鬼混,在裡屋躺著。張大爺、張大娘和被他們稱作小袁子的年輕人寒暄了一陣後,頗有感慨,說在現今的社會裡,像你這樣既才氣橫溢又樸實無華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見哪。小袁子笑了,說您知道我為什麼能做到這一點嗎,因為我是法輪大法的修煉者。啥?張大爺豎了豎耳朵。於是小袁子開始講法輪大法是由李洪志老師傳出的一種佛家修煉功法,強調修心性,煉功人要在日常生活中時時處處做個好人,同化宇宙特性“真、善、忍”……
大木本來在裡屋迷迷糊糊的,小袁子的話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知不覺坐了起來,後來乾脆下床到堂屋裡蹲在小袁子身邊聽。就這樣,從日照午後一直到月上柳梢。臨走前,小袁子留下本書,我瞥見封面上有三個白色的大字《轉法輪》。這天夜裡我幾次醒來都看到大木的屋裡亮著燈。第二天,大木足不出戶。晚上,我聽到大木的屋裡傳出低悶的嚎哭,象是捂在被裡發出的。我不敢確定這是大木,因為我從未聽他哭過。
第三天,大木腫著眼睛跪在爹媽的門前。張大爺、張大娘嚇了一跳。大木雙手捧著那本叫作《轉法輪》的書說,我白活了二十幾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了做人的目的,法輪大法太好了,我也要象袁大哥那樣做個修煉人。以前的大木已經死了,從今而後的大木再也不會讓你們傷心了。張大娘扯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張大爺重重地擤了把鼻涕。
幾天後,鵲喜挺著肚子在大木的陪同下回來了。看到家裡收拾得有條不紊,大木又忙前忙後地照顧,鵲喜反到不習慣了。她試探地問,大木,還要錢不?大木奔兒也不打,要!鵲喜抬腳就要下床回娘家。大木摁住媳婦說,我得把騙人家的錢如數還清,然後找個工作,你放心,賭博的惡習再也不會回到我身上了。
兩個月後,我第一次聽到了嬰兒的啼哭。那樣新鮮、嘹亮,天地為之充滿生機。
春去秋來,時光荏苒,轉眼我又長大了三歲。大木的兒子已經可以滿地跑和我玩了。一家人幸福美滿,其樂無窮。
然而好像一夜之間什麼事情就不對頭了。張大爺張大娘又開始唉聲嘆氣,鵲喜恢復了哭泣,而大木則面色凝重。然後,村裡的頭頭們和警察開始登門,一次,兩次,三次……我聽來聽去,原來法輪功被政府取締了,所有修煉者都必須寫書面材料宣布放棄法輪功。大木據理力爭,張大爺和鵲喜含著眼淚訴說大木修煉以後的天翻地覆的變化,法輪大法如何使他洗心革面,再造新生,末了問一句,難道政府希望人民做浪子而不是好人?
不久,法輪功學員迫害致死的案例一樁樁地傳了過來,連我都知道形勢非常嚴重了。一天晚上,小袁子來了。他告訴大木,自己要到北京去。通過正常渠道向政府反映法輪功的冤屈是不可能了,所有通往北京的交通要道都有警察把守,嚴格盤查法輪功學員,他會想其它辦法去北京,直接到天安門廣場打橫幅,喊“法輪大法好”。
幾個星期後,大木從市裡疲憊不堪地趕回家,一頭栽到床上,放聲痛哭。這是我第二次聽到大木的哭聲。張大爺聞聲過來,問怎麼回事。大木只說了一句,袁大哥死了。
後來,聽大木情緒平靜以後的陳訴,我才知道,小袁子在天安門廣場被捕,押回原籍,在看守所遭酷刑折磨,兩車的刑具也沒有使他屈服,始終拒寫悔過書,最終被毒打致死。家屬認領屍體時,被告知心臟病突發,然而屍身上的遍體鱗傷訴說了一切。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注意到大木忙忙碌碌地準備一些東西,毛毯、手電、刀子、乾糧,還讓鵲喜縫製了八雙千層底布鞋。鵲喜一邊納鞋底一邊流眼淚。一切準備就緒後,大木走到我跟前,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去北京,他有一個很好的計劃需要我幫忙。我連點了幾次頭。
就這樣,我們走上了去北京的路。確實是走,大木用他的雙腳翻山越嶺,穿莊過縣。我經常到前面幫他探路,憑我超人的直覺判斷前行還是繞路。休息時,大木總會輕輕撫摸我的頭。
差不多有兩個月吧,我們終於遠遠望見了北京城,大木腳上的第九雙布鞋已經開始裂縫。找個沒人的地方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後,大木體體面面地進了城。
正午的天安門廣場陽光燦爛,遊人如織。然而放眼望去,周邊停滿了警車隨時待命,便衣警察在人群中穿梭來去。在如此陽光下的恐怖中,我的內心不由自主地驚悸起來,緊緊地靠住大木。
大木隨著人流上天安門城樓。我發現每個上城的人都必須罵一句李老師的壞話以示與法輪功無染。我的心突突地跳,大木可怎麼過呀。馬上就要到了,我閉上眼睛。就在這時,我聽到“還法輪大法清白”的喊聲。我扭頭望去,金水橋上一位年輕的女子正被幾個彪形大漢撲倒,警車長鳴,呼嘯而來。上城的人群一陣騷動,檢票員也轉過臉去看。大木一哈腰,趁亂鑽了進去。
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大木從懷裡取出一塊薄薄的黃布,上面用粗粗的紅線繡了五個大字“法輪大法好”。他把黃布拴在我的腳上,拍了拍我的頭,我像個即將衝上戰場的士兵一樣,興奮又緊張。對著偌大的廣場和黑鴉鴉的人群,大木感天動地放聲高喊“法輪大法好!”,然後猛一揚手,我奮力一躍,衝向天空。
紅字黃布迎風展開,在豔陽和藍天的映襯下,份外醒目。我盡量飛得很低,繞著廣場,飛了一圈又一圈。人群在我的腳下沸騰,如海浪翻滾;警察脫下皮鞋擲我,劃了條弧線後無奈地扣到某人頭頂。陽光在我的身上鍍了一層閃亮的金色,微風吹動我洒有黑雨點的羽毛,這是我一生中最美麗的一天!萬人矚目。
我和大木安全地返回家鄉。
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我是一隻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