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媽鄭重對兒子說,俺要回鄉下老家過清閒的日子。
兒子在城裡住,城裡的樓房讓大媽住著很不習慣。大媽有時候想上涼台透透風,卻被眼前一棟棟的高樓擋住了視線,樓下嘈雜的汽車聲也讓大媽聽著鬧心;於是,大媽就不斷的對兒子念叨,還是鄉下好,鄉下想看個光景,一眼望去平平展展,沒遮沒攔,心裡透亮著呢。
其實最讓大媽掛念的還是在屋前曬太陽的那些暖融融的日子。想著柱子娘、二大爺、春來奶奶他們是不是還每天聚在那裡,一想這些心裡就癢的不行。兒子拗不過大媽就把她送回了鄉下。
大媽住在村子的東頭,四間珵明瓦亮的大房子裡。今年開春的時候,城裡的小兒子噌噌噌地給她蓋了四間大瓦房,老人家的臉上光彩著呢,那光彩蓋過了她們家粉刷鮮艷的牆壁。
閒著沒事兒,大媽就會拎著小板凳,坐在屋山頭曬太陽。那暖洋洋的太陽光灑下來,把老人家的臉曬得紅撲撲的,那蜜一樣的幸福也從心底溢出來滋潤遍了全身。村裡人也都羨慕大媽日子過得幸福。
大媽屋的西頭,是村裡唯一的一條通往城裡的路,平時大媽、柱子娘他們就聚在這裡,東家長西家短的嘮,村裡紅白喜事,日月年華,也在他們的嘮叨聲中,一天天的過去了。
這天早晨大媽出來的時候,柱子娘、二大爺他們已經都在那了。柱子娘見了大媽就嚷著:「喲,嫂子可回來了,想死俺了。」大媽也笑應道,「俺也想你,這不城裡住不下,就跑回來了。」
大媽看到原先她走的時候的土路,現在變成了一條嶄新的水泥路,就問:「這路啥時候修的啊?」
春來奶奶說,「柱子修的,修好一個多月了。」
「哎喲真好,再也不用愁下雨天踩泥路了」大媽笑讚道:「柱子這孩子就是好,從小就懂事,長大了又有出息」。
柱子就住在大媽的前屋,小時候不太愛說話,一天到晚髒兮兮的,袖口上總是留著擦鼻涕的痕跡。誰知道長大了就出息了呢,先是從村裡去城裡去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後,又在城裡找了工作,娶了媳婦。後來工作幹得好,提了副廠長。這官職在村裡雖說不上前幾名,可也是數得著的,讓村裡人羨慕不已。村裡人到城裡辦事遇到難題,都去找柱子幫忙解決。柱子也樂意幫,雖說有時辦不成,也會想辦法彌補。柱子把村裡人請到飯店裡吃一頓,酒足飯飽後,村裡人滿足的離開,隨著飽隔聲,柱子的好人緣也在村裡傳開了。
後來廠子不景氣倒閉了,柱子就下海經商。柱子仰仗有個同學在鎮裡干黨委書記,所以生意越做越紅火。
二大爺說,「柱子現在闖好了,都買上小汽車了。」二大爺指著不遠處對大媽說。大媽順著二大爺的手勢就看到了在柱子家胡同口,停著的一輛嶄新黑亮的小汽車。
大媽羨慕的問:「柱子娘,這車值多少錢?」
柱子娘乾脆利落地回答:「二十萬。」
「嘖嘖,二十萬吶,夠我花幾輩子呦。」大媽嘴裡喃喃著。
「大媽您可回來了,正有事找您呢?」說這話的是村書記劉栓,劉栓晃動著胖胖的身子走了過來,他手裡拿著一張表格,對大媽說:「您在上面簽個字。」大媽瞇縫著眼,瞅著表格,「簽啥字,我又不識字。」
劉書記和顏悅色的對大媽指點著,「咱這不是發展新黨員嗎,老黨員都要表個態,您要是同意,在這裡,你打個勾就行。」「噢,打個勾我會,這勾我都打了幾十年了。」大媽顫巍巍的在表格上打了個勾。
大媽想起了四七年,她十九歲為閨女的時候,娘家很窮,大媽裡裡外外一把手,勤勞持家張羅家裡的大小事。一天,村裡的團支部書記趙萬找到她說:「大妹子,咱黨要擴大隊伍,你也加入吧。」
「我什麼也不懂,加入能幹什麼?」
趙萬說,「你不用會幹什麼,只要能點個頭,舉手錶個態就行。咱黨就是要發展這些苦大仇深的貧困戶。」
大媽想起了前些天,她要好的姐妹二菊,因為哥哥當保長跑了,共產黨抓不到她哥哥,就把二菊抓去砸了頭。大媽想起二菊那淒慘呼號的樣子還心有餘悸。她忙不迭的對趙萬說:「就點個頭表個態,那我會,成。」
就這樣大媽這個點頭表態了一下子就點了幾十年。
柱子娘見劉栓書記晃動著胖胖的身子走遠了。就神秘兮兮的對大媽說:「前些日子,柱子到南方出差,去催款子。在酒桌上人家問他,說,你三退了嗎。柱子說,什麼是三退,不知道呀。人家說,就是退出共產黨員、團員、少先隊,在貴州的一個叫平塘的什麼地方,天上落下了一塊大石頭,上面刻著:中國共產黨亡。你們說神不神。」
二大爺滿臉驚訝:「真神吶,有這樣的事?」
「嗯吶,人家說了,這是共產黨壞事做絕,老天爺要滅它,只要是退出共產黨的這些組織,老天滅它的時候,就不會跟著遭殃了。俺家柱子也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
肖大媽聽著柱子娘的一番話,瞇起兩眼,望著村裡這條唯一的通往城裡的路。這條嶄新的水泥路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明亮的光澤。
大媽嘴裡喃喃著,老天爺滅共產黨,看來,天要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