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黨大潮一浪高過一浪,我在親朋好友中,在茫茫人每中尋找著有緣人。一個明媚的早晨,靜靜的林蔭道上,有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欣然退出邪惡組識,跳著蹦著向道路的深處走去。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兒時的一個小夥伴又一次浮現在眼前,總想去給她講真相。那是我接受啟蒙教育時的同桌,是個又文靜又漂亮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玉潔。娃娃頭下閃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晴,鼻樑高高,在稍高的臉龐上鑲嵌著兩個小酒窩。圓圓的小嘴微微上翹。課餘時間小朋友們都拍皮球、踢鍵子,她卻站在牆跟下把手背在花裙子後面笑咪咪的看著同學們。看一會就用紙折疊小動物還有小衣服、小帆船什麼的,大家都喜歡,她總把最滿意的送給我。
我倆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做作業,一起到她家的花園裡看花,一起到我家菜園裡摘菜……在這水鄉小鎮,在美麗的校園裡,過著幸福的童年。
誰知,剛剛升入小學二年級,一個星期天我去找她,剛一出門,大街上敲著鑼,喊著嚷著過來一群人,中間圍著一個戴白尖帽子的。我趕快擠上前,一看,啊?爺爺,小潔的爺爺!這是怎麼回事?給老人畫的滿臉白一道子黑一道子的,喊著我聽不懂的口號。有人還踢他腳,打他的背。我飛快的往她家跑,當我遠遠的望見那個黑漆大門時一下停住了。門口站著一個穿灰衣服,手裡舉著槍的人。從門裡面出來許多鎮上的人,有扛糧食的,有背包袱的,有拿傢具的……我湊上前去,想找到小潔。拿東西的人群叫喊著,擁擠著,差點把我擠倒。這時我們班的兩個男同學叫我快回家。
一個大聲告訴我:「她們家被掃地出門了。」
「什麼叫掃地出門?」
他說:「我也不知道。」
「小潔呢?」
「全家給攆到鎮北道邊上去了。」
我飛快的往北跑。到路邊已看到哪個廢棄的小茅草屋前,嬸嬸在幾快磚搭的洞洞裡點著火,上面有個鍋。稻草是濕的,點不著,彎下腰用力吹,蓬亂的頭髮,滿臉是灰。我往茅屋的炕上一望,兩個小弟弟蜷在牆角,嚇的睜大眼睛。
我小聲叫了一聲「嬸嬸」,她抬頭一看是我,慌忙說:「孩子,你怎麼來了?快走。」
「我找小潔。」
「不用找,你快別在這呆了。」說著站起來推我走。
我望著她,這哪裡是原來的嬸嬸哪!她教我倆『清明時節雨紛紛』時和藹可親的樣子哪去了?她給我倆拿糖果時的微笑怎麼一點都沒了。她臉白的讓人害怕。
這時小潔提著一藍野菜回來了。她滿臉污垢,腳上泥濘。
我迎上前去:「小潔!」她不理我,也不說話,呆呆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拉拉她,她哭了。噢,掃地出門,誰把她掃地出來了?
嬸嬸看我不走,把我推出好遠,傷心的流著淚:「好孩子,不要再來了。」
我又急速的跑到小潔跟前,把奶奶給的零花錢塞在她的手裡,再也不敢回頭的往家走。
兒時一別就是幾十年,我隨家到另一個地方上學,但一直都在想念著她,詢問著她的消息,聽說她上了中學,又考入了省立高中,可終於因為家庭出身,儘管成績優異還是落榜了。
「文革」後期,她無奈地與一個根正苗紅的農民結了婚。幸運的是這次終於聽到了她居住的準確村名。說來也巧,我要到那個地區辦事,儘管相隔百里,我也要找到她。
幾經周折我終於來到了水鄉的一個偏僻小村。越過小石橋敲響了一個當地標準的農式小木門。一個老年婦人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透過那歲月的雕琢終於看到依然可見的一對酒窩。
我抓住了她的雙手:「小潔,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上下大量著我,「喲!怎麼會是你?這可是不敢想的事。」她臉上的笑容仍留有兒時的影子。
她把我領進還算寬敞的院子,房間也很整潔,家裡人都出去了,我們坐定,她給我泡上了茶:「真沒想到你能來。這麼多年大家都是怎麼過來的?」
我看著她那衰老、憔悴的臉,心升幾分酸楚,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生怕哪句話刺痛她的心。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突然聽她感慨的說:「人生真是一場夢啊!我們都是近七十歲的人了。」沒等我搭話,她接著說:「你的情況我都知道。」
我不解的看著她。
「我一直都在老家打聽你的消息」
她平靜的看著我:「你比我幸運多了。」
「我們都做了一場夢,現在該醒了。」
她堅定的:「不,我醒不了,還是長醉不醒吧!」
我趕緊說:「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們開始新的生活。」
她拉長了聲音:「你是一帆風順的人,想像不到我是怎麼過來的。」她目光呆滯,陷入沉思。
我不知道該問下去,還是把話題叉開好。
她的聲音低沉下來:「這麼多年沒見面,我時常想起你,因為我倆同桌的那短暫的時光,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
我點點頭,一下子回到六十年前的那一幕幕。
「你走後,我的小學是在同學躲避中孤獨度過的。上中學時,遠離家鄉做生意的爸爸在公司合營時不明不白的去世了。媽媽下定了決心東挪西借供我上完了中學。誰知畢業考試全班第一,親戚朋友都來我家,湊來了糧食和現金。弟弟說他學習不好,幫媽媽幹活,讓姐姐上學。
她眼裡閃出了淚花。
「我在省城上高中,那時咱們不正趕上哪個三年災害嗎?媽媽餓的全身浮腫,起不來炕了,兩個弟弟在房子後面種了點豆角、南瓜。讓人知道了,把我媽從炕上揪起來到大隊批鬥,那些貧下中農說:「惡霸地主要反攻倒算,攻擊社會主義制度,想走資本主義」。我媽從此癱瘓在床。
好不容易念完高中,高考分數再高,政審也通不過,只有回村,天天看人家白眼干農活。『文革』期間差點當地主階級的孝子孝孫挨批鬥。媽媽含恨死去。
我趕忙插話:「這都是惡黨害的我們,是它邪惡的本質。幾十年殺了我們八千萬同胞。」
「這麼多?」
「你經歷的就有三代呀!爺爺是斗死的,爸爸是逼死的,媽媽是餓死的。」
她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我不打攪她,她突然抬起頭!「看我這人,剛見面怎麼就說起這些事兒了。滿肚子苦水都想倒給你。」
「我們不能總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必須解脫出來,不要再做噩夢,尋找真正的人生。」
她聽了臉上有了笑容:「我找到了,前幾年我就皈依了佛門。」說著拿出居士證:「我早晚上香。」
她又自豪的:「我還有一個小池塘,沒事就去那裡,唸經看書。」
「你覺得這樣生活就平靜了?」
她望著我,臉上露出苦澀,「我知道你不願涉及我的婚後生活」,她信心十足的,「告訴你吧,這是最好的解脫辦法。咱倆的友誼最純真,不瞞你說。我表姨怕我老受共產黨的氣,六七年在這個小村給我找了一個真正根正苗紅的只上過一年初中的老實農民。什麼前途,什麼工作我都不想了,那時我機械的伺候著公婆、丈夫,好在那個沒完沒了的階級斗爭不再闖入我的生活。後來我竟然還有了一對兒女。現在又有了孫子。八九年又當了教師,什麼都不想了,一心向佛。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心裡只想怎樣把話題引到真相上來,就說:「我們應該尋求真正的人生。」
「真正的人生?你找到了嗎?我上哪去找?」
「你也能找到。你應該知道有個法輪功吧,太神奇了,他就能改變我們的整個人生,我煉了十多年,深有體會。」
她聽了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你煉法輪功了?」她臉上露出了驚恐。
「是啊!」
「你不怕呀?我們這村有兩個煉法輪功的,一個三十多歲女的,在勞教所一個星期就給打死了,孩子剛五歲,婆婆眼都哭瞎了。另一個五十多歲的男的,平白無故判了六年。」
「那是江氏集團搞的迫害,煉法輪功的都是好人。你知道這功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她趴在我耳邊悄聲說:「我知道這功好,我也有《轉法輪》那本神書,全看了,怕家裡人知道,我給藏在那了。」她指指房頂。
「我現在念佛,家裡、外頭沒人管。」又神秘的:「你非要煉就在家偷著煉,他們往死裡整人,真可怕。」
我告訴她:「現在全世界有八十多個國家一億人在煉,就中國大陸遭迫害,邪黨壞事做絕必遭惡報,世人都在覺醒。我這還有一本好書你看看,你有必要深刻的理解。」就從包裡掏出《九評》。
她連看都不看忙塞回我的包裡。「你的禮品我都感謝,惟獨這個我不要。」
「你自己看,別人不知道,看完再給我,不用怕。」
她卻說:「我本來就信這個法輪功,看了你的書我怕更信了。怎麼辦。」
我吃了一驚,這叫什麼話,急切的說:「那是天大的好事,你的福分太大了。」
她著急的:「你不知道,這些年的鬥鬥斗,我的精神都快崩潰了,什麼都承受不了,是我的心承受不住。我幾十年都在擔驚受怕中過日子,老了就求個平安吧。」
我的心象壓上了一快大石頭。
她看我痛苦的樣子,她拉起我的手:「這麼跟你說吧,這些年我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穿一件好衣服,不敢一個人上省城……」
她在沉痛的訴說著,我的心在沉沉的緊縮。
這個惡黨的黑手,這個惡魔的黑影已把我兒時那個純真可愛的小夥伴逼成這個樣子,我彷彿看見她被這個魔爪壓在一個牆角裡,卻不敢掙脫了。
「請你原諒我,千萬別不高興。」
我看著她:「我們幾十年見一次面怎麼能不高興呢?」
我退了一步想:「這樣吧,我們先保命吧,把你的少年隊跟神佛退了。」
「退它幹什麼?都快七十的人了。」
我有點急:「是保命!我連那個黨都退了。」
「這就保命了?」
「對呀!」
「你退黨才能保命,我那個黨員不用退,退個隊也能保命?」
「你也入黨啦?」
「入了。」
「我聽咱們同學說,團員都不批你怎麼就入黨了呢?」
「真入了。我不敢不入啊!」
我睜大了眼睛。
「說起來都是笑話,我當了教師以後,全身心的撲在孩子身上,教低年級識字的時候,在教學方法上創出了點成績,得到學生、家長的讚揚,當了縣市級模範教師,去了省城又去北京開了會。回來後,校長找我,突然讓我寫入黨申請書,說支部大會都通過了,填個表就宣誓。我說,連團都沒入過,又沒寫過入黨申請書,怎麼能入黨呢?再說我家庭情況你們也知道,他卻說黨這麼相信你,你怎麼不相信黨啊。別忘了,是黨救了你,把一個農民轉成了人民教師。黨對你「恩重如山」哪!我回家的路上反覆重複著這句話,「恩重如山」,「恩重如山」…回家大哭了一場。
我愕然了。
堅定的跟她說:「那咱們把它退了吧!」
她向後退了一步:「我敢嗎?又該挨整了。」
「用別名,沒危險。」
「你為我好,你別逼我了,我精神上承受不住。我天天得做噩夢。」
她轉移話題:「咱們吃飯吧。」
我哪有心思吃飯哪,急中生智,「那就先別退,我這有個MP3,你聽聽歌總行吧!」
她點點頭。
「我這還有個咱們華人在外國演的新年晚會節目,都是唱歌跳舞的。」
她接過去:「我一定好好看。」又拉著我,「你今天一定不能走。」
「過些天我一定會再來。」
過了一個月我又去了她家。
她喜笑顏開,剛進屋還未坐定,她急忙拿出光碟:「你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東西,人家這是神韻啊!我自己看第一遍,就不停的流淚。我感覺是真神引領我去了佛國世界,在給我講真經,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我看到了光明。我們全家都看了三遍了。他們說《神韻》真神。你那個MP3也送我吧,我做飯、洗衣都帶著聽,上回那個《九評》快給我,她接過仔細收好,然後拉著我:「走,咱倆去我那小池塘。」
這時她老伴從屋裡出來:「人家剛進屋也不讓人家喝水,也不說給做飯,說走就走。」
她看了老頭一眼:「真是的,我高興的什麼都忘了。」
老伴說:「行了,你們走吧,我買好吃的給送過去。」
我倆劃上了小船,駛過小河,向池塘劃去。
她的小池塘生長著紅蓮、睡蓮,還有茨菰、水葫蘆。不時的有幾條小魚游過來。
她高興的說:「人生的噩夢已經做完了,我的心已跳出這窄小的田地,我真的看到了美好的人生。我要牢記法輪大法好,我也要按真、善、忍去做好人。」
我輕輕的對她說:「你得救了,你真的掙脫了枷鎖,有了光明的未來。我用一首小詩祝福你!」
我兒時的小夥伴,
可曾記得你贈我那漂亮的小帆船?
放入清澈的小河,
不讓它擱淺,
因為船上滿載我倆童年的夢幻。
我兒時的小夥伴,
可曾想過人生旅途為何如此艱險?
每走一步都會嘗遍苦辣酸甜?
因為那是輪迴轉世中業債要還。
我兒時的小夥伴,
可曾感到我已掙脫了千年的羈絆。
坐上了萬載難逢的金色法船?
讓我挽起你的雙臂同向神的彼岸。
她靜靜的聽著,兩行熱淚已流過面頰。
「玉潔,你就用冰清這個名字永遠離開邪惡,走向光明的未來吧。」
她深深的點著頭。用力劃著雙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