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68, 69, 70)

西遊記 (68)

作者:吳承恩

第三十四回   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聖騰那騙寶貝(上)

卻說那兩個小妖,將假葫蘆拿在手中,爭看一會,忽抬頭不見了行者。伶俐蟲道:「哥啊,神僊也會打誑語,他說換了寶貝,度我等成僊,怎麼不辭就去了?」精細鬼道:「我們相應便宜的多哩,他敢去得成?拿過葫蘆來,等我裝裝天,也試演試演看。」真個把葫蘆往上一拋,撲的就落將下來,慌得個伶俐蟲道:「怎麼不裝!不裝!莫是孫行者假變神僊,將假葫蘆換了我們的真的去耶?」精細鬼道:「不要胡說!孫行者是那三座山壓住了,怎生得出?拿過來,等我念他那幾句咒兒裝了看。」這怪也把葫蘆兒望空丟起,口中念道:「若有半聲不肯,就上靈霄殿上,動起刀兵!」念不了,撲的又落將下來。兩妖道:「不裝不裝!

一定是個假的。」正嚷處,孫大聖在半空裏聽得明白,看得真實,恐怕他弄得時辰多了,緊要處走了風訊,將身一抖,把那變葫蘆的毫毛,收上身來,弄得那兩妖四手皆空。精細鬼道:「兄弟,拿葫蘆來。」伶俐蟲道:「你拿著的。天呀!怎麼不見了?」都去地下亂摸,草裏胡尋,吞袖子,揣腰間,那裏得有?二妖嚇得呆呆掙掙道:「怎的好!怎的好!當時大王將寶貝付與我們,教拿孫行者,今行者既不曾拿得,連寶貝都不見了。我們怎敢去回話?這一頓直直的打死了也!怎的好!怎的好!」伶俐蟲道:

「我們走了罷。」精細鬼道:「往那裏走麼?」伶俐蟲道:「不管那裏走罷。若回去說沒寶貝,斷然是送命了。」精細鬼道:「不要走,還回去。二大王平日看你甚好,我推一句兒在你身上。他若肯將就,留得性命,說不過,就打死,還在此間,莫弄得兩頭不著,去來去來!」那怪商議了,轉步回山。

行者在半空中見他回去,又搖身一變,變作蒼蠅兒飛下去,跟著小妖。你道他既變了蒼蠅,那寶貝卻放在何處?如丟在路上,藏在草裏,被人看見拿去,卻不是勞而無功?他還帶在身上。帶在身上啊,蒼蠅不過豆粒大小,如何容得?原來他那寶貝,與他金箍棒相同,叫做如意佛寶,隨身變化,可以大,可以小,故身上亦可容得。他嚶的一聲飛下去,跟定那怪,不一時,到了洞裏。只見那兩個魔頭,坐在那裏飲酒。小妖朝上跪下,行者就釘在那門櫃上,側耳聽著。小妖道:「大王。」二老魔即停杯道:「你們來了?」小妖道:「來了。」又問:「拿著孫行者否?」小妖叩頭,不敢聲言。老魔又問,又不敢應,衹是叩頭。問之再三,小妖俯伏在地:「赦小的萬千死罪!赦小的萬千死罪!

我等執著寶貝,走到半山之中,忽遇著蓬萊山一個神僊。他問我們那裏去,我們答道,拿孫行者去。那神僊聽見說孫行者,他也惱他,要與我們幫功。是我們不曾叫他幫功,卻將拿寶貝裝人的情由,與他說了。那神僊也有個葫蘆,善能裝天。我們也是妄想之心,養家之意:他的裝天,我的裝人,與他換了罷。原說葫蘆換葫蘆,伶俐蟲又貼他個淨瓶。誰想他僊家之物,近不得凡人之手,正試演處,就連人都不見了。萬望饒小的們死罪!」老魔聽說,暴躁如雷道:「罷了!罷了!這就是孫行者假妝神僊騙哄去了!那猴頭神通廣大,處處人熟,不知那個毛神放他出來,騙去寶貝!」二魔道:「兄長息怒。叵耐那猴頭著然無禮,既有手段,便走了也罷,怎麼又騙寶貝?我若沒本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為怪!」老魔道:「怎生拿他?」二魔道:「我們有五件寶貝,去了兩件,還有三件,務要拿住他。」老魔道:「還有那三件?」二魔道:「還有七星劍與芭蕉扇在我身邊,那一條幌金繩,在壓龍山壓龍洞老母親那裏收著哩。如今差兩個小妖去請母親來喫唐僧肉,就教他帶幌金繩來拿孫行者。」老魔道:

「差那個去?」二魔道:「不差這樣廢物去!」將精細鬼、伶俐蟲一聲喝起。二人道:「造化!造化!打也不曾打,罵也不曾罵,卻就饒了。」二魔道:「叫那常隨的伴當巴山虎、倚海龍來。」二人跪下,二魔吩咐道:「你卻要小心。」俱應道:「小心。」「卻要仔細。」俱應道:「仔細。」又問道:「你認得老奶奶家麼?」 又俱應道:「認得。」「你既認得,你快早走動,到老奶奶處,多多拜上,說請喫唐僧肉哩。就著帶幌金繩來,要拿孫行者。」

二怪領命疾走,怎知那行者在旁,一一聽得明白。他展開翅,飛將去,趕上巴山虎,釘在他身上。行經二三里,就要打殺他兩個。又思道:「打死他,有何難事?但他奶奶身邊有那幌金繩,又不知住在何處,等我且問他一問再打。」好行者,嚶的一聲,躲離小妖,讓他先行有百十步,卻又搖身一變,也變做個小妖兒,戴一頂狐皮帽子,將虎皮裙子倒插上來勒住,趕上道:

「走路的,等我一等。」那倚海龍回頭問道:「是那裏來的?」行者道:「好哥啊,連自家人也認不得?」小妖道:「我家沒有你。」行者道:「怎麼沒我?你再認認看。」小妖道:「面生面生,不曾相會。」行者道:「正是,你們不曾會著我,我是外班的。」小妖道:

「外班長官,是不曾會。你往那裏去?」行者道:「大王說差你二位請老奶奶來喫唐僧肉,教他就帶幌金繩來拿孫行者。恐你二位走得緩,有些貪頑,誤了正事,又差我來催你們快去。」小妖見說著海底眼,更不疑惑,把行者果認做一家人,急急忙忙,往前飛跑,一氣又跑有八九里。行者道:「忒走快了些,我們離家有多少路了?」小怪道:「有十五六里了。」行者道:「還有多遠?」

倚海龍用手一指道:「烏林子裏就是。」行者抬頭見一帶黑林不遠,料得那老怪只在林子裏外,卻立定步,讓那小怪前走,即取出鐵棒,走上前,著腳後一刮。可憐忒不禁打,就把兩個小妖刮做一團肉餅,卻拖著腳,藏在路旁深草寇裏。即便拔下一根毫毛,吹口僊氣,叫「變!」變做個巴山虎,自身卻變做個倚海龍,假妝做兩個小妖,徑往那壓龍洞請老奶奶。這叫做七十二變神通大,指物騰那手段高。

三五步,跳到林子裏,正找尋處,只見有兩扇石門,半開半掩,不敢擅入,只得吆叫一聲:「開門!開門!」早驚動那把門的一個女怪,將那半扇兒開了,道:「你是那裏來的?」行者道:「我是平頂山蓮花洞裏差來請老奶奶的。」那女怪道:「進去。」到了二層門下,閃著頭往裏觀看,又見那正當中高坐著一個老媽媽兒。你道他怎生模樣?但見:雪鬢蓬鬆,星光晃亮。臉皮紅潤皺文多,牙齒稀疏神氣壯。貌似菊殘霜裏色,形如松老雨餘顏。

頭纏白練攢絲帕,耳墜黃金嵌寶環。孫大聖見了,不敢進去,只在二門外仵著臉,脫脫的哭起來,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

就怕也便不哭,況先哄了他的寶貝,又打殺他的小妖,卻為何而哭?他當時曾下九鼎油鍋,就炸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點淚兒,只為想起唐僧取經的苦惱,他就淚出痛腸,放眼便哭,心卻想道:「老孫既顯手段,變做小妖,來請這老怪,沒有個直直的站了說話之理,一定見他磕頭才是。我為人做了一場好漢,止拜了三個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觀音,兩界山師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為他使碎六葉連肝肺,用盡三毛七孔心。一卷經能值幾何?今日卻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風訊。

苦啊!算來只為師父受困,故使我受辱於人!」到此際也沒及奈何,撞將進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頭。」那怪道:「我兒,起來。」行者暗道:「好!好!好!叫得結實!」老怪問道:「你是那裏來的?」行者道:「平頂山蓮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來請奶奶去喫唐僧肉,教帶幌金繩,要拿孫行者哩。」老怪大喜道:「好孝順的兒子!」就去叫抬出轎來。行者道:「我的兒啊!妖精也抬轎!」後壁廂即有兩個女怪,抬出一頂香藤轎,放在門外,掛上青絹緯幔。老怪起身出洞,坐在轎裏,後有幾個小女怪,捧著減妝,端著鏡架,提著手巾,托著香盒,跟隨左右。那老怪道:

「你們來怎的?我往自家兒子去處,愁那裏沒人伏侍,要你們去獻勤塌嘴?都回去!關了門看家!」那幾個小妖果俱回去,止有兩個抬轎的。老怪問道:「那差來的叫做什麼名字?」行者連忙答應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龍。」老怪道:「你兩個前走,與我開路。」行者暗想道:「可是晦氣!經倒不曾取得,且來替他做皂隸!」 卻又不敢抵強,只得向前引路,大四聲喝起。

行了五六里遠近,他就坐在石崖上,等候那抬轎的到了,行者道:「略歇歇如何?壓得肩頭疼啊。」小怪那知什麼訣竅,就把轎子歇下。行者在轎後,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變做一個大燒餅,抱著啃。轎夫道:「長官,你喫的是什麼?」行者道:「不好說。這遠的路,來請奶奶,沒些兒賞賜,肚裏饑了,原帶來的乾糧,等我喫些兒再走。」轎夫道:「把些兒我們吃吃。」行者笑道:

「來麼,都是一家人,怎麼計較?」那小妖不知好歹,圍著行者,分其乾糧,被行者掣出棒,著頭一磨,一個湯著的,打得稀爛;

一個擦著的,不死還哼。那老怪聽得人哼,轎子裏伸出頭來看時,被行者跳到轎前,劈頭一棍,打了個窟窿,腦漿迸流,鮮血直冒,拖出轎來看處,原是個九尾狐狸。行者笑道:「造孽畜!叫什麼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該稱老孫做上太祖公公是!」好猴王,把他那幌金繩搜出來,籠在袖裏,歡喜道:「那潑魔縱有手段,已此三件兒寶貝姓孫了!」卻又拔兩根毫毛變做個巴山虎、倚海龍,又拔兩根變做兩個抬轎的,他卻變做老奶奶模樣,坐在轎裏。將轎子抬起,徑回本路。不多時,到了蓮花洞口,那毫毛變的小妖,俱在前道:「開門!開門!」

內有把門的小妖,開了門道:「巴山虎、倚海龍來了?」毫毛道:「來了。」「你們請的奶奶呢?」毫毛用手指道:「那轎內的不是?」小怪道:「你且住,等我進去先報。」報導:「大王,奶奶來耶。」兩個魔頭聞說,即命排香案來接。行者聽得暗喜道:「造化!也輪到我為人了!我先變小妖,去請老怪,磕了他一個頭。這番來,我變老怪,是他母親,定行四拜之禮。雖不怎的,好道也賺他兩個頭兒!」 好大聖,下了轎子,抖抖衣服,把那四根毫毛收在身上。那把門的小妖,把空轎抬入門裏,他卻隨後徐行,那般嬌嬌啻啻,扭扭捏捏,就像那老怪的行動,逕自進去。又只見大小群妖,都來跪接,鼓樂簫韶,一派響亮;博山爐裏,靄靄香煙。他到正廳中,南面坐下,兩個魔頭,雙膝跪倒,朝上叩頭,叫道:「母親,孩兒拜揖。」行者道:「我兒起來。」 (待續)

西遊記 (69)

作者:吳承恩

第三十四回   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聖騰那騙寶貝(下)

卻說豬八戒吊在梁上,哈哈的笑了一聲。沙僧道:「二哥好啊!吊出笑來也!」八戒道:「兄弟,我笑中有故。」沙僧道:「甚故?」八戒道:「我們只怕是奶奶來了,就要蒸喫;原來不是奶奶,是舊話來了。」沙僧道:「什麼舊話?」八戒笑道:「弼馬溫來了。」沙僧道:「你怎麼認得是他?」八戒道:「彎倒腰叫我兒起來,那後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

沙僧道:「且不要言語,聽他說什麼話。」八戒道:「正是,正是。」

那孫大聖坐在中間問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幹?」魔頭道:

「母親啊,連日兒等少禮,不曾孝順得。今早愚兄弟拿得東土唐僧,不敢擅喫,請母親來獻獻生,好蒸與母親喫了延壽。」行者道:「我兒,唐僧的肉我倒不喫,聽見有個豬八戒的耳朵甚好,可割將下來整治整治我下酒。」那八戒聽見慌了道:「遭瘟的!

你來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來不好聽啊!」

噫,只為呆子一句通情話,走了猴王變化的風。那裏有幾個巡山的小怪,把門的眾妖,都撞將進來,報導:「大王,禍事了!孫行者打殺奶奶,假妝來耶!」魔頭聞此言,那容分說,掣七星寶劍,望行者劈臉砍來。好大聖,將身一幌,只見滿洞紅光,預先走了。似這般手段,著實好耍子,正是那聚則成形,散則成氣。唬得個老魔頭魂飛魄散,眾群精噬指搖頭。老魔道:「兄弟,把唐僧與沙僧、八戒、白馬、行李都送還那孫行者,閉了是非之門罷。」二魔道:「哥哥,你說那裏話?我不知費了多少辛勤,施這計策,將那和尚都攝將來。如今似你這等怕懼孫行者的詭譎,就俱送去還他,真所謂畏刀避劍之人,豈大丈夫之所為也?

你且請坐勿懼。我聞你說孫行者神通廣大,我雖與他相會一場,卻不曾與他比試。取披掛來,等我尋他交戰三合。假若他三合勝我不過,唐僧還是我們之食;如三戰我不能勝他,那時再送唐僧與他未遲。」老魔道:「賢弟說得是。」教:「取披掛。」眾妖抬出披掛,二魔結束齊整,執寶劍出門外叫聲:「孫行者!你往那裏走了?」此時大聖已在雲端裏,聞得叫他名字,急回頭觀看,原來是那二魔。你看他怎生打扮:頭戴鳳盔欺臘雪,身披戰甲幌鑌鐵。腰間帶是蟒龍筋,粉皮靴靿梅花折。顏如灌口活真君,貌比巨靈無二別。七星寶劍手中擎,怒氣衝霄威烈烈。二魔高叫道:「孫行者!快還我寶貝與我母親來,我饒你唐僧取經去!」大聖忍不住罵道:「這潑怪物,錯認了你孫外公!趕早兒送還我師父師弟白馬行囊,仍打發我些盤纏,往西走路。若牙縫裏道半個不字,就自家搓根繩兒去罷,也免得你外公動手。」二魔聞言,急縱雲跳在空中,輪寶劍來刺,行者掣鐵棒劈手相迎。

他兩個在半空中,這場好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棋逢對手難藏興,將遇良才可用功。那兩員神將相交,好便似南山虎鬥,北海龍爭。龍爭處,鱗甲生輝;虎鬥時,爪牙亂落。爪牙亂落撒銀鉤,鱗甲生輝支鐵葉。這一個翻翻復復,有千般解數;那一個來來往往,無半點放閑。金箍棒,離頂門只隔三分;七星劍,向心窩惟爭一蹍。那個威風逼得斗牛寒,這個怒氣勝如雷電險。他兩個戰了有三十回合,不分勝負。

行者暗喜道:「這潑怪倒也架得住老孫的鐵棒!我已得了他三件寶貝,卻這般苦苦的與他廝殺,可不誤了我的工夫?不若拿葫蘆或淨瓶裝他去,多少是好。」又想道:「不好!不好!常言道:物隨主便。倘若我叫他不答應,卻又不誤了事業?且使幌金繩扣頭罷。」好大聖,一隻手使棒,架住他的寶劍;一隻手把那繩拋起,刷喇的扣了魔頭。原來那魔頭有個《緊繩咒》,有個《松繩咒》。若扣住別人,就念《緊繩咒》,莫能得脫;若扣住自家人,就念《松繩咒》,不得傷身。他認得是自家的寶貝,即念《松繩咒》,把繩鬆動,便脫出來,反望行者拋將去,卻早扣住了大聖。大聖正要使「瘦身法」,想要脫身,卻被那魔念動《緊繩咒》,緊緊扣住,怎能得脫?褪至頸項之下,原是一個金圈子套住。那怪將繩一扯,扯將下來,照光頭上砍了七八寶劍,行者頭皮兒也不曾紅了一紅。那魔道:「這猴子,你這等頭硬,我不砍你,且帶你回去再打你。將我那兩件寶貝趁早還我!」行者道:

「我拿你什麼寶貝,你問我要?」那魔頭將身上細細搜檢,卻將那葫蘆、淨瓶都搜出來,又把繩子牽著,帶至洞裏道:「兄長,拿將來了。」老魔道:「拿了誰來?」二魔道:「孫行者。你來看,你來看。」老魔一見,認得是行者,滿面歡喜道:「是他!是他!把他長長的繩兒拴在柱枓上耍子!」真個把行者拴住,兩個魔頭,卻進後面堂裏飲酒。那大聖在柱根下爬蹉,忽驚動八戒。那呆子吊在梁上,哈哈的笑道:「哥哥啊,耳朵喫不成了!」行者道:「呆子,可吊得自在麼?我如今就出去,管情救了你們。」八戒道:

「不羞!不羞!本身難脫,還想救人,罷罷罷!師徒們都在一處死了,好到陰司裏問路!」行者道:「不要胡說!你看我出去。」八戒道:「我看你怎麼出去。」那大聖口裏與八戒說話,眼裏卻抹著那些妖怪。見他在裏邊喫酒,有幾個小妖拿盤拿盞,執壺釃酒,不住的兩頭亂跑,關防的略鬆了些兒。他見面前無人,就弄神通:順出棒來,吹口僊氣,叫「變!」即變做一個純鋼的銼兒,扳過那頸項的圈子,三五銼,銼做兩段;扳開銼口,脫將出來,拔了一根毫毛,叫變做一個假身,拴在那裏,真身卻幌一幌,變做個小妖,立在旁邊。八戒又在梁上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拴的是假貨,吊的是正身!」老魔停杯便問:「那豬八戒吆喝的是什麼?」行者已變做小妖,上前道:「豬八戒攛道孫行者教變化走了罷,他不肯走,在那裏吆喝哩。」二魔道:「還說豬八戒老實,原來這等不老實!該打二十多嘴棍!」這行者就去拿條棍來打,八戒道:「你打輕些兒,若重了些兒,我又喊起,我認得你!」

行者道:「老孫變化,也只為你們,你怎麼倒走了風息?這一洞裏妖精,都認不得,怎的偏你認得?」八戒道:「你雖變了頭臉,還不曾變得屁股。那屁股上兩塊紅不是?我因此認得是你。」

行者隨往後面,演到廚中,鍋底上摸了一把,將兩臀擦黑,行至前邊。八戒看見又笑道:「那個猴子去那裏混了這一會,弄做個黑屁股來了。」

行者仍站在跟前,要偷他寶貝,真個甚有見識:走上廳,對那怪扯個腿子道:「大王,你看那孫行者拴在柱上,左右爬蹉,磨壞那根金繩,得一根粗壯些的繩子換將下來才好。」老魔道:

「說得是。」即將腰間的獅蠻帶解下,遞與行者。行者接了帶,把假妝的行者拴住,換下那條繩子,一窩兒窩兒籠在袖內,又拔一根毫毛,吹口僊氣,變作一根假幌金繩,雙手送與那怪。那怪只因貪酒,那曾細看,就便收下。這個是大聖騰那弄本事毫毛又換幌金繩。

得了這件寶貝,急轉身跳出門外,現了原身高叫:「妖怪!」

那把門的小妖問道:「你是甚人,在此呼喝?」行者道:「你快早進去報與你那潑魔,說者行孫來了。」那小妖如言報告,老魔大驚道:「拿住孫行者,又怎麼有個者行孫?」二魔道:「哥哥,怕他怎的?寶貝都在我手裏,等我拿那葫蘆出去,把他裝將來。」老魔道:「兄弟仔細。」二魔拿了葫蘆,走出山門,忽看見與孫行者模樣一般,衹是略矮些兒,問道:「你是那裏來的」,行者道:「我是孫行者的兄弟,聞說你拿了我家兄,卻來與你尋事的。」二魔道:「是我拿了,鎖在洞中。你今既來,必要索戰。我也不與你交兵,我且叫你一聲,你敢應我麼?」行者道:「可怕你叫上千聲,我就答應你萬聲!」那魔執了寶貝,跳在空中,把底兒朝天,口兒朝地,叫聲「者行孫。」行者卻不敢答應,心中暗想道:「若是應了,就裝進去哩。」

那魔道:「你怎麼不應我?」行者道:「我有些耳閉,不曾聽見。你高叫。」那怪物又叫聲「者行孫。」行者在底下掐著指頭算了一算,道:「我真名字叫做孫行者,起的鬼名字叫做者行孫。真名字可以裝得,鬼名字好道裝不得。」卻就忍不住,應了他一聲,颼的被他吸進葫蘆去,貼上帖兒。原來那寶貝,那管什麼名字真假,但綽個應的氣兒,就裝了去也。大聖到他葫蘆裏,渾然烏黑,把頭往上一頂,那裏頂得動,且是塞得甚緊,卻才心中焦躁道:「當時我在山上,遇著那兩個小妖,他曾告誦我說:不拘葫蘆淨瓶,把人裝在裏面,只消一時三刻,就化為膿了,敢莫化了我麼?」一條心又想著道:「沒事!化不得我!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爐中煉了四十九日,煉成個金子心肝,銀子肺腑,銅頭鐵背,火眼金睛,那裏一時三刻就化得我?且跟他進去,看他怎的!」

二魔拿入裏面道:「哥哥,拿來了。」老魔道:「拿了誰?」二魔道:「者行孫,是我裝在葫蘆裏也。」老魔歡喜道:「賢弟請坐。

不要動,只等搖得響再揭帖兒。」行者聽得道:「我這般一個身子,怎麼便搖得響?只除化成稀汁,才搖得響是。等我撒泡溺罷,他若搖得響時,一定揭帖起蓋。我乘空走他娘罷!」又思道,「不好不好!溺雖可響,衹是污了這直裰。等他搖時,我但聚些唾津漱口,稀漓呼喇的,哄他揭開,老孫再走罷。」大聖作了準備,那怪貪酒不搖。大聖作個法,意思衹是哄他來搖,忽然叫道:「天呀!孤拐都化了!」那魔也不搖。大聖又叫道:「娘啊!連腰截骨都化了!」老魔道:「化至腰時,都化盡矣,揭起帖兒看看。」那大聖聞言,就拔了一根毫毛。叫「變!」變作個半截的身子,在葫蘆底上,真身卻變做個蟭蟟蟲兒,釘在那葫蘆口邊。只見那二魔揭起帖子看時,大聖早已飛出,打個滾,又變做個倚海龍。倚海龍卻是原去請老奶奶的那個小妖,他變了,站在旁邊。那老魔扳著葫蘆口,張了一張,見是個半截身子動耽,他也不認真假,慌忙叫:「兄弟,蓋上!蓋上!還不曾化得了哩!」二魔依舊貼上。大聖在旁暗笑道:「不知老孫已在此矣!」

那老魔拿了壺,滿滿的斟了一杯酒,近前雙手遞與二魔道:「賢弟,我與你遞個鐘兒。」二魔道:「兄長,我們已喫了這半會酒,又遞甚鍾?」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猶可,又索了孫行者,裝了者行孫,如此功勞,該與你多遞幾鍾。」二魔見哥哥恭敬,怎敢不接,但一隻手托著葫蘆,一隻手不敢去接,卻把葫蘆遞與倚海龍,雙手去接杯,不知那倚海龍是孫行者變的。你看他端葫蘆,殷勤奉侍。二魔接酒喫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這裏陪你一杯罷。」兩人只管謙遜。行者頂著葫蘆,眼不轉睛,看他兩個左右傳杯,全無計較,他就把個葫蘆揌入衣袖,拔根毫毛變個假葫蘆,一樣無二,捧在手中。那魔遞了一會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過寶貝,各上席,安然坐下,依然敘飲。孫大聖撤身走過,得了寶貝,心中暗喜道:「饒這魔頭有手段,畢竟葫蘆還姓孫!」畢竟不知向後怎樣施為,方得救師滅怪,且聽下回分解。

西遊記 (70)

作者:吳承恩

第三十五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獲寶伏邪魔 (上)

「本性圓明道自通,翻身跳出網羅中。修成變化非容易,煉就長生豈俗同?清濁幾番隨運轉,辟開數劫任西東。逍遙萬億年無計,一點神光永注空。」此詩暗合孫大聖的道妙。他自得了那魔真寶,籠在袖中,喜道:「潑魔苦苦用心拿我,誠所謂水中撈月;老孫若要擒你,就好似火上弄冰。」藏著葫蘆,密密的溜出門外,現了本相,厲聲高叫道:「精怪開門!」旁有小妖道:「你又是甚人,敢來吆喝?」行者道:「快報與你那老潑魔,吾乃行者孫來也。」那小妖急入裏報導:「大王,門外有個什麼行者孫來了。」老魔大驚道:「賢弟,不好了!惹動他一窩風了!幌金繩現拴著孫行者,葫蘆裏現裝著者行孫,怎麼又有個什麼行者孫?

想是他幾個兄弟都來了。」二魔道:兄長放心,我這葫蘆裝下一千人哩。我才裝了者行孫一個,又怕那什麼行者孫!等我出去看看,一發裝來。」老魔道:「兄弟仔細。」

你看那二魔拿著個假葫蘆,還象前番雄糾糾、氣昂昂走出門高呼道:「你是那里人氏,敢在此間吆喝?」行者道:「你認不得我?家居花果山,祖貫水簾洞。只為鬧天宮,多時罷爭競。如今幸脫災,棄道從僧用。秉教上雷音,求經歸覺正。相逢野潑魔,卻把神通弄。還我大唐僧,上西參佛聖。兩家罷戰爭,各守平安境。休惹老孫焦,傷殘老性命!」那魔道:「你且過來,我不與你相打,但我叫你一聲,你敢應麼?」行者笑道:「你叫我,我就應了;我若叫你,你可應麼?」那魔道: 「我叫你,是我有個寶貝葫蘆,可以裝人;你叫我,卻有何物?」行者道:「我也有個葫蘆兒。」那魔道:「既有,拿出來我看。」行者就於袖中取出葫蘆道:「潑魔,你看!」幌一幌,復藏在袖中,恐他來搶。那魔見了大驚道:「他葫蘆是那裏來的?怎麼就與我的一般?縱是一根藤上結的,也有個大小不同,偏正不一,卻怎麼一般無二?」他便正色叫道:「行者孫,你那葫蘆是那裏來的?」行者委的不知來歷,接過口來就問他一句道:「你那葫蘆是那裏來的?」那魔不知是個見識,只道是句老實言語,就將根本從頭說出道:「我這葫蘆是混沌初分,天開地辟,有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媧之名,煉石補天,普救閻浮世界;補到幹宮夬地,見一座崑崙山腳下,有一縷僊藤,上結著這個紫金紅葫蘆,卻便是老君留下到如今者。」大聖聞言,就綽了他口氣道:「我的葫蘆,也是那裏來的。」

魔頭道:「怎見得?」大聖道:「自清濁初開,天不滿西北,地不滿東南,太上道祖解化女媧,補完天缺,行至崑崙山下,有根僊藤,藤結有兩個葫蘆。我得一個是雄的,你那個卻是雌的。」那怪道:「莫說雌雄,但只裝得人的,就是好寶貝。」大聖道:「你也說得是,我就讓你先裝。」那怪甚喜,急縱身跳將起去,到空中執著葫蘆,叫一聲「行者孫。」大聖聽得,卻就不歇氣連應了八九聲,衹是不能裝去。那魔墜將下來,跌腳捶胸道:「天那!只說世情不改變哩!這樣個寶貝也怕老公,雌見了雄,就不敢裝了!」行者笑道:「你且收起,輪到老孫該叫你哩。」急縱筋鬥,跳起去,將葫蘆底兒朝天,口兒朝地,照定妖魔,叫聲「銀角大王」。那怪不敢閉口,只得應了一聲,倏的裝在裏面,被行者貼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心中暗喜道:「我的兒,你今日也來試試新了!」

他就按落雲頭,拿著葫蘆,心心念念,衹是要救師父,又往蓮花洞口而來。那山上都是些窪踏不平之路,況他又是個圈盤腿,拐呀拐的走著,搖的那葫蘆裏漷漷索索,響聲不絕。你道他怎麼便有響聲?原來孫大聖是熬煉過的身體,急切化他不得,那怪雖也能騰雲駕霧,不過是些法術,大端是凡胎未脫,到於寶貝裏就化了。行者還不當他就化了,笑道:「我兒子啊,不知是撒尿耶,不知是漱口哩,這是老孫幹過的買賣。不等到七八日,化成稀汁,我也不揭蓋來看。忙怎的?有甚要緊?想著我出來的容易,就該千年不看才好!」他拿著葫蘆說著話,不覺的到了洞口,把那葫蘆搖搖,一發響了,他道:「這個象發課的筒子響,倒好髮課。等老孫發一課,看師父什麼時才得出門。」你看他手裏不住的搖,口裏不住的念道:「周易文王、孔子聖人、桃花女先生、鬼穀子先生。」那洞裏小妖看見道:「大王,禍事了!行者孫把二大王爺爺裝在葫蘆裏發課哩!」那老魔聞得此言。唬得魂飛魄散,骨軟筋麻,撲的跌倒在地,放聲大哭道:「賢弟呀!我和你私離上界,轉托塵凡,指望同享榮華,永為山洞之主。怎知為這和尚傷了你的性命,斷吾手足之情!」滿洞群妖,一齊痛哭。

豬八戒吊在梁上,聽得他一家子齊哭,忍不住叫道:「妖精,你且莫哭,等老豬講與你聽。先來的孫行者,次來的者行孫,後來的行者孫,返復三字,都是我師兄一人。他有七十二變化,騰那進來,盜了寶貝,裝了令弟。令弟已是死了,不必這等扛喪,快些兒刷淨鍋灶,辦些香蕈、蘑菇、茶芽、竹筍、豆腐、麵筋、木耳、蔬菜,請我師徒們下來,與你令弟念卷受生經。」那老魔聞言,心中大怒道:「只說豬八戒老實,原來甚不老實!他倒作笑話兒打覷我!」叫小妖:「且休舉哀,把豬八戒解下來,蒸得稀爛,等我喫飽了,再去拿孫行者報仇。」沙僧埋怨八戒道:「好麼!我說教你莫多話,多話的要先蒸喫哩!」那呆子也盡有幾分悚懼。旁一小妖道:「大王,豬八戒不好蒸。」八戒道:「阿彌陀佛!是那位哥哥積陰德的?果是不好蒸。」又有一個妖道:「將他皮剝了,就好蒸。」八戒慌了道:「好蒸!好蒸!皮骨雖然粗糙,湯滾就爛,棬戶!棬戶!」正嚷處,只見前門外一個小妖報導:

「行者孫又罵上門來了!」那老魔又大驚道:「這廝輕我無人!」

叫:「小的們,且把豬八戒照舊吊起,查一查還有幾件寶貝。」管家的小妖道:「洞中還有三件寶貝哩。」老魔問:「是那三件?」管家的道:「還有七星劍、芭蕉扇與淨瓶。」老魔道:「那瓶子不中用,原是叫人,人應了就裝得,轉把個口訣兒教了那孫行者,倒把自家兄弟裝去了。不用他,放在家裏,快將劍與扇子拿來。」

那管家的即將兩件寶貝獻與老魔。老魔將芭蕉扇插在後項衣領,把七星劍提在手中,又點起大小群妖,有三百多名,都教一個個拈槍弄棒,理索輪刀。這老魔卻頂盔貫甲,罩一領赤焰焰的絲袍。群妖擺出陣去,要拿孫大聖。那孫大聖早已知二魔化在葫蘆裏面,卻將他緊緊拴扣停當,撒在腰間,手持著金箍棒,準備廝殺。只見那老妖紅旗招展,跳出門來。卻怎生打扮?頭上盔纓光焰焰,腰間帶束彩霞鮮。身穿鎧甲龍鱗砌,上罩紅袍烈火然。圓眼睜開光掣電,鋼須飄起亂飛煙。七星寶劍輕提手,芭蕉扇子半遮肩。行似流雲離海岳,聲如霹靂震山川。威風凜凜欺天將,怒帥群妖出洞前。那老魔急令小妖擺開陣勢,罵道:

「你這猴子十分無禮!害我兄弟,傷我手足,著然可恨!」行者罵道:「你這討死的怪物!你一個妖精的性命捨不得,似我師父、師弟、連馬四個生靈,平白的吊在洞裏,我心何忍!情理何甘!

快快的送將出來還我,多多貼些盤費,喜喜歡歡打發老孫起身,還饒了你這個老妖的狗命!」那怪那容分說,舉寶劍劈頭就砍,這大聖使鐵棒舉手相迎。這一場在洞門外好殺!咦!金箍棒與七星劍,對撞霞光如閃電。悠悠冷氣逼人寒,蕩蕩昏雲遮嶺堰。那個皆因手足情,些兒不放善;這個只為取經僧,毫厘不容緩。兩家各恨一般仇,二處每懷生怒怨。只殺得天昏地暗鬼神驚,日淡煙濃龍虎戰。這個咬牙銼玉釘,那個怒目飛金焰。一來一往逞英雄,不住翻騰棒與劍。這老魔與大聖戰經二十回合,不分勝負,他把那劍梢一指,叫聲「小妖齊來!」那三百餘精,一齊擁上,把行者圍在垓心。好大聖,公然無懼,使一條棒,左沖右撞,後抵前遮。那小妖都有手段,越打越上,一似綿絮纏身,摟腰扯腿,莫肯退後,大聖慌了,即使個身外身法,將左脅下毫毛,拔了一把,嚼碎噴去,喝聲叫「變!」一根根都變做行者。你看他長的使棒,短的輪拳,再小的沒處下手,抱著孤拐啃筋,把那小妖都打得星落雲散,齊聲喊道:「大王啊,事不諧矣!

難矣乎哉!滿地盈山皆是孫行者了!」被這身外法把群妖打退,止撇得老魔圍困中間,趕得東奔西走,出路無門。

那魔慌了,將左手擎著寶劍,右手伸於項後,取出芭蕉扇子,望東南丙丁火,正對離宮,呼喇的一扇子,扇將下來,只見那就地上,火光焰焰。原來這般寶貝,平白地扇出火來。那怪物著實無情:一連扇了七八扇子,熯天熾地,烈火飛騰。好火:

那火不是天上火,不是爐中火,也不是山頭火,也不是灶底火,乃是五行中自然取出的一點靈光火。這扇也不是凡間常有之物,也不是人工造就之物,乃是自開闢混沌以來產成的珍寶之物。用此扇,扇此火、煌煌燁燁,就如電掣紅綃;灼灼輝輝,卻似霞飛絳綺。更無一縷青煙,盡是滿山赤焰,只燒得嶺上松翻成火樹,崖前柏變作燈籠。那窩中走獸貪性命,西撞東奔;這林內飛禽惜羽毛,高飛遠舉。這場神火飄空燎,只燒得石爛溪幹遍地紅!大聖見此惡火,卻也心驚膽顫,道聲「不好了!我本身可處,毫毛不濟,一落這火中,豈不真如燎毛之易?」將身一抖,遂將毫毛收上身來,只將一根變作假身子,避火逃災,他的真身,捻著避火訣,縱筋鬥,跳將起去,脫離了大火之中,徑奔他蓮花洞裏,想著要救師父。急到門前,把雲頭按落,又見那洞門外有百十個小妖,都破頭折腳,肉綻皮開,原來都是他分身法打傷了的,都在這裏聲聲喚喚,忍疼而立。大聖見了,按不住惡性凶頑,輪起鐵棒,一路打將進去。可憐把那苦煉人身的功果息,依然是塊舊皮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