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
編者按:中國土壤的荒漠化在人心不古的驅使下,從西向東,從北往南,吞噬著萬傾良田,摧毀著賴以生存的文明。面對大面積的土壤的荒漠,中國採用了許多技術上的防治措施。但是這些措施並未有效的制止荒漠化的擴大。主要的原因是人們道德水平的下滑。本文選自鄭義所著《中國之毀滅》,標題為編者加。
中國荒漠化 (二)
流動性的塔克拉瑪幹沙漠,是被譽為“沙漠克星”的胡楊林團團圍住的。胡楊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珍稀樹種,生長史有6500萬年。胡楊樹的葉子,小時如柳,稍大如楓,長成如楊,於是又被當地人稱為“變葉楊”。這是一種耐乾旱、耐鹽鹼、抗風沙的優良樹種。種子比芝麻還小,靠絨毛隨風飄撒,一旦落在濕潤之處,數十小時內便生根發芽,可見生命力之頑強。胡楊不僅根系發達,體內還儲藏大量水分,而且越旱水越多。樹高不過6、7米,卻極粗壯敦實。樹冠不大,卻是叢叢鋼枝鐵葉。有作家寫道:它們的身軀從上至下可謂體無完膚,千萬年的風刀沙劍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人們稱胡楊為“英雄樹”,並用詩樣語言來讚美:“活了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
但是,正是這胡楊遭到了亙古未見的毀滅。據《經濟參考報》的報導,從1957年到1977年的二十年間,塔克拉瑪幹沙漠東南西三面原有的5680萬畝胡楊林(或以胡楊為主的天然林)被砍掉4000多萬畝,砍了70%以上,此外,還有3000多萬畝紅柳也被連根鏟除。比如,為了開墾阻擋著沙漠的一塊16萬畝的胡楊林,和田縣組織了一萬多人放火燒林,大火整整燒了二十天,開荒造田25.7萬畝。一至三年之後,沙漠進逼,絕大部分新開墾的耕地又被迫撂荒,失去胡楊林屏障的良田也開始大批沙化。
安迪爾河以西有一條80公里長的胡楊林帶,劃行政區時將它劃入且末縣;因為歷史上這個林帶屬於西邊的民豐縣,引起了兩縣之間的法律糾紛。上級部門作出了一個“折中”的決定:所有權歸且末,使用權歸民豐。這回輪到且末縣不幹了,有權無利。當官員們正在為權與利的劃分爭鬥之間,老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趁機把這條寶貴的胡楊林帶徹底砍光。策勒縣和洛浦縣也發生過類似的爭執,其結果是把一條25公里長,7、8公里寬的胡楊林帶毀光。這幾個縣的縣城,已經在沙漠的進逼下搬遷了100多公里。策勒、民豐、皮山等縣城已經搬了三次,現在沙漠又逼到城下,除了把縣城搬上崑崙山,就是背起鋪蓋卷流浪他鄉。
此類人為大破壞,在塔裡木盆地、準葛爾盆地、內蒙古古蘭泰鹽湖、河北壩上高原、新疆和田河等許許多多的地方都發生過,或發生著。
“三北”工程的最前沿是巴丹吉林沙漠。當“三北”先遣隊到達此地時,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寒氣:公路里程碑上鬥大的數字居然都被風沙打得模糊不清。夏季的沙漠,地表溫度高達攝氏80度以上,膠鞋一會兒就變形了,砂粒深深熨入鞋底。年均降雨量僅37毫米(最低年份8毫米),蒸發量卻是100倍以上。就是在這片僅存的綠洲上,1951~1983的三十二年間,森林植被減少了85萬畝,並以年均2.6萬畝的速度遞減。這最後的一塊綠洲叫居延綠洲,曾滋養著“絲綢之路”上一個重要的古國──居延屬國。它輝煌的時期,這裡還看不到沙漠的影子,如今已陷入巴丹吉林沙漠的重重包圍。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組成和拱衛著綠洲的梭梭林與胡楊林竟遭到了大規模破壞。胡楊樹之不幸是它可做優良薪柴;梭梭樹之不幸則更添了一層:它根部寄生著一種瘤結–名貴藥材“肉蓯蓉”,又被稱為“沙漠人參”。就是為了這一車可賣幾千元的薪柴和更加昂貴的肉蓯蓉,370萬畝梭梭林和30余萬畝胡楊林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盜伐者甚至嫌動斧動鋸太費事,乾脆用鋼絲繩拴住梭梭樹的根部,用拖拉機一拖,生長了數十年上百年的大樹便連根拔起,剩下的僅有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沙坑。林業局的護林員欲制止,卻常被盜伐者圍毆致傷。至於護林人員監守自盜和接受賄賂者也大有人在。”
為此,中國第一支駐守沙漠的森林警察部隊於1985年在這裡組建。
不是什麼麻煩都可以用警察對付的。在大多數民眾都參與或同情盜伐,眾多地方官員都推動和縱容毀林開荒的情況下,警察部隊多半隻是一個擺設。還有一個並非不重要的技術問題:“萬里風沙線”,警察能看得住嗎?
一場屢戰屢敗的戰爭
1992年召開的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確定了威脅人類生存的十大環境危機,第一個就是土地荒漠化。荒漠化的危害甚於水災、地震等各種觸目驚心的災難,它冷漠的擴張所毀滅的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大地與環境、社會與文明,並且很難甚至永遠無法重建。
按照官方數字,在中共建政之初,荒漠和荒漠化的土地為66.7萬平方公里;近四十年來淨增102.2萬平方公里,翻了一番半。其淨增之面積,超過28個台灣,超過西歐五國(英、法、愛、荷、比),相當於中歐八國(波、捷、匈、德、奧、瑞等)。
中共建政四十七年間,沙漠和沙化土地從66.7萬平方公里擴大到168.9萬平方公里,淨增102.2萬平方公里,年均2.76萬平方公里(為林業部公布數字年均2460平方公里的10倍以上),日均76平方公里。這還是四十七年平均數,如果再考慮到荒漠化呈加速發展,則目前每天失土可能在90平方公里左右。假設敵軍來犯,以此速度攻城掠地,佔領珠海特區、或溫州市區或南通市區將在兩天之內,佔領北海市區需三天,深圳特區或秦皇島市區四天,煙台市區或連雲港市區九天,青島或福州或寧波等地市區十一天,廣州市區也不過十六天,而攻克北京城區僅需兩天左右。
這還是以林業部1997年公布的數字(168.9萬平方公里)為基礎進行的計算,如果以《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定義的數字(262.2萬平方公里)來計算,人造荒漠“攻城掠地”之速度可能還要快得多。
這是一場戰爭。
這個比喻之不貼切處,是荒漠化土地並不像沿海城市寸土寸金,可比者,唯生存空間而已。中國生存空間極其有限,山地已佔去國土面積65%,再加之人口劇增和荒漠化加速,生存空間已成國運之所系。
如果我們的生存空間繼續壓縮下去,誰能保證我們就一定能逃脫文明覆滅的命運?
當聯結歐亞兩大陸的絲綢之路正處於鼎盛時期,誰曾想到覆滅二字?但樓蘭、精絕等數十個曾輝煌耀眼的文明確已湮滅。
驀然回首間,非洲二十一國的大片國土不是也眼睜睜地淪為了無人區?
在水土流失一章中,我們曾談到所有能夠水土流失的土地已全部在流失,現在可以補充一句了:在這些水土流失的土地上,荒漠化正在繼續完成著生態環境逆演化之頂級階段:無樹、無草、無水、無土的不毛之地。我們還談到中國文明從西北向東南不斷遷徙的大趨勢及生存空間的枯竭,並提出了一個似乎危言聳聽的問題: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與空間且戰且退嗎?我們能退進太平洋裡去嗎?現在再加上荒漠化正從西北、正北、東北三面緊緊進逼,同樣的問題就有了更嚴肅的意味。
是否真該算算我們的生存空間了?哪怕是很粗略的呢?──
我們遼闊的960萬平方公里家園,減去嚴重水土流失的國土面積367萬平方公里(佔國土38.2%),剩下593萬平方公里(佔61.8%);再減去徹底荒漠化國土(沙漠、戈壁)和不能維持人類生存的國土(冰川、石山、高寒荒漠等)約300多萬平方公里(約佔33%),就剩下300萬平方公里(佔28.8%)──我們的家園已縮小到一小半了。與五十年代相比,大帳是:人口翻了一番多,水土流失和荒漠化土地各翻了約一番半。其確切的含義是:在不足半個世紀的時間裡,我們的人均生存空間已被壓縮到原來的1/5。
──這確實是一場戰爭,一場中華民族屢戰屢敗的戰爭。
(白樺 編輯)
──原載《正見網》
(http://www.xinguangming.org)